她自浮翳山海中逮來了一條藍螭,摘其頜下之珠,威脅著要它叼走左三兒,藏在山裡護好。人心比精怪更為可怖,若再在左府中待著,左三兒便如砧上魚肉,還是送走為好。
臨別前,左三兒被藍螭叼在口裡,像一隻小小的鈴鐺,輕悠悠擺動。她眼巴巴望著左不正,細聲叫道:
「姊姊……」
她伸著手,像撲騰著、將要溺水的小孩兒,想去夠左不正的衣衫,吃力道:
「三兒……不走。三兒……和……姊姊……一起。」
左不正親了親她光潔如瓷的額,將她的手指慢慢扳開。她望著左三兒被藍螭叼走,身影漸漸淹在雲海中,像佚失了方向的一粒小胡麻點,心中亦如未晴雨日。
七齒象王發覺左三兒被她帶走,果不其然大發雷霆。他將左不正叫去,當面踢翻了天台藤禪椅,打碎了盛花兒的粉青釉瓶,鬧得茶寮中一片狼藉。但片刻之後,他便忽而指顧從容,將禪椅扶起,慢慢坐下,撐著下巴道:
「既然如此,你便代左三兒鑄神跡罷!」
左不正橫眉冷視,對他拔出金錯刀,喝道:「鑄便鑄,你以為我怕麼?」
昨夜她有千般機會與左三兒一同遁逃,可她卻甘願留下。姑父身邊留駐的靈鬼官神通廣大,連天涯海角都如近在咫尺。若她倆一起被捉住,下場只會更慘,不如她留在府中,做個人質。
但她不願束手就擒,她從來是要遨遊八極的鷹隼,而非籠中供人賞玩的鳥雀。
左不正拔刀出鞘,像驟風一般向七齒象王奔去。可就在那一刻,一個銀面男人突而自暗影中衝出。冷山龍如鵠雁奮翅,身形似電,白蠟槍出如龍,一瞬便將她手中金錯刀打落。左不正忽覺眼前天旋地轉,待反應過來時,她已是重重跌落在地,脊背被冷山龍革靴踏住,動彈不得。
她和冷山龍、凡人與靈鬼官間終是有天淵之別。
左不正恨得咬牙切齒,奮力扭頭,卻見仙桃欞窗兒外一片烏色。她先是以為夜色濃稠,後來竟發覺那是黑鴉鴉的私衛隊兵人影。清河佝僂著背,舔著指,笑嘻嘻地望著她。絕望像暮色一般暗沉沉地自天頂壓下,她幾乎不能呼吸。
七齒象王擺著一副捉摸不透的微笑,「用賢侄來鑄神跡,倒也不賴。賢侄女,你雖負天縱之才,可若不為卑人所用,那便只是教卑人白費功夫。」他嘆了口氣,往青花茶壺裡澆滾水,蜷曲的葉片在沸水裡痛苦地舒展,「上官大人不知何時會翻臉,左氏鑄神跡之事不得再拖。你那三姊是受慣了痛楚的活屍,興許連挺過人祭也不是件難事兒。可若對她而言並非難事,那便不算得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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