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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籠漢子搖頭,道,「你還未替我掙錢,就要教我虧錢麼?」

小蛇悻悻地縮回腦袋,僅餘的一隻金眼滴溜溜地打轉,望向其餘籠中的靈禽。雙頭鸓的兩張臉都像縐巴巴的苦瓜,不情願地齊唱飛天伎樂的調兒,一隻頭引吭高歌,一張嘴低吟淺唱,時不時有行客在它們籠前駐足,丟下幾枚小平錢。小蛇看得瞠目結舌,也想學它們掙子兒。它隨著樂聲笨拙地扭舞,卻因傷痛得齜牙咧嘴,將自己纏成一隻死結。一日下來,無人理會它,它卻將自己忙活得氣喘吁吁。

小蛇趴在籠里,尾巴像被抽了筋似的軟下來了,可頭卻還是驕傲地高抬著。它疲憊而嚴肅地對自己道:「萬事開頭難。」

可第二日、第三日過去了,它依然覺得掙錢難如登天。沒人想看一隻被剝的皮還未長好、還瞎了一隻眼的醜陋小蛇跳舞。小蛇餓得將天上的太陽看成了九個,將自己的舌頭看成了兩根。即便如此,它還是飢腸轆轆而認真地告訴自己:「行百里者半九十。」

提籠的漢子見它不是個生財貨色,便道:「你若掙不得子兒,還是可用身上的物事來換吃食的。」

「身上的物事?」

提籠漢子指了指小蛇的嘴巴,「我瞧你的兩枚長牙尚可,如今有些束髮小童愛將狗牙串了掛頸上,用以辟邪。蛇牙亦可。」

小蛇想了想,決定拿牙齒來換吃食。牙還能長出來,可青花缽里的蛐蛐肉卻不會自個兒生長。它在石頭上磕掉了牙,又放了半碗血,才討到了幾隻剝好的蛐蛐。嘴巴漏了風,它只能用舌頭裹著往肚裡吞。等它吃完了蛐蛐,頭卻像一團棉花,昏花得愈發厲害,提籠的漢子卻將它從籠里捉起,丟進草地,無情地道:

「好了,現下你沒甚麼用處了。」

初冬時節,山色清苦。天地間似褪了色,四野像蒙了塵。

一道鮮紅爬過淡煙衰草,那是一條掉了皮、瞎了眼、沒了牙的小蛇,它艱難地爬動,鑽進泥里去捉地龍吃。它偶與幾隻田鼠廝打,若占了上風,便能吃上幾日鼠肉。小蛇蜷在楓葉底下做夢,時常夢見自己初出浮翳山海時的模樣,那時的它尚且完好無損,如今卻飽經風霜。凡人比它想像中的更為險惡,白淨的皮囊下竟皆裹著漆黑心腸。

小蛇饑寒交迫,卻依然昂著首,用自學堂里聽來的話安慰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龍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它爬過結冰的飲牛野津,爬過青煙裊裊的彩樓綺閣。天邊的霞光宛若丹砂,小雪似梅花瓣般稀零落下。寒霧愈來愈重,小蛇篩糠一般顫抖,它想念浮翳山海里的石穴,每逢冬日,它便會入內冬眠。而如今它食不果腹,無從過冬。

漢府道旁有一小庵,那庵供毗盧遮那佛,荒草萋萋。黃楊樹頹唐地矗在庵旁,拱腰籠著兩口古井。庵中飄來裊裊香菸,那香氣像蜜脾一般清甜,撓得小蛇心尖發癢。小蛇爬過閾木,在如雨的灰塵里打了兩個響鼻。薄雪在檻木外積了一片,它瑟索著爬上神龕,爬到神櫝前。供碟里放著只發硬的蒸饃,小蛇伸出舌頭,含化了一小塊兒,費勁地卷進肚裡。它慢吞吞地吃了半隻蒸饃,肚中有了著落,吊著的心總算安頓下來。庵外下著雪,它爬進供碟里,蜷起身子,像一隻蒸饃一般幸福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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