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易情扭頭,忽而道:「師弟,你受傷了?」
祝陰低頭一看,只見指上被利枝劃破了一個小口。他方才見神君遭襲,一時心焦,驅風時使氣力多了些,竟不慎教飛濺的沙石、樹枝劃傷了自己。
「不打緊。」祝陰趕忙將手藏在背後,又問道,「師兄有傷著麼?」
易情卻捉住了他的手,拉到面前。祝陰一怔,卻忽覺指尖一熱,創處被溫柔地包圍。神君低下頭,含住了他受傷的手指,舌尖如柔和素波,在肌膚上輕漾。
祝陰顫抖了一下,臉像熟透的李子,從耳根一直紅到脖頸。神君在舐著他的傷處,與許久以前他們在紫金山下初遇,他啜吸著神君的血,從而得以延續性命時的光景一樣。
易情放開了他的手,漆黑的眸子裡像有兩彎銀月,潮潤而明媚。他像一隻乖順但狡黠的狸奴,道:
「是啊,我傷著了。瞧你手上流血,我的心傷了。」
第七章 蘭蕙雖可懷
人聲漸歇,月色滿山。
回溪幽泉淌過苔石,泠泠水聲宛如掛鈴。石室燭光里,一個人影佇立於杉木架前,靜靜地捧著書冊。
兩人入了石室中,沉默忽至。他們一言不發,似是各懷心思,仿佛全然忘卻了方才遭襲之事。
祝陰執著燭,在銀塗香爐前添炭。春寒未去,冷意像水一般抹上周身,他心頭卻火熱躁動,似已至酷暑。他點了安息香,這是神君常於天記府中點起的香,他立於府外槐樹下時時而會嗅到那自波剌斯樹皮里刻出的白膠香,香氣清遠,可通神辟邪。他方將樹脂點著,便覺立於書架前的易情渾身一顫,單薄的影子像在秋雨淒零搖曳的枯葉。
「把香熄了,祝陰。」易情忽而開始喘氣,像有人在他頸上套上一條索命麻繩。
「可是,神君大人,您不是最喜此香……」
易情的臉像抹上了一層石灰,煞是慘白:「我說把香熄了!」
他的聲音一剎間變得冷硬起來,像一柄利刃倏地劈開兩人之間美好的霧氛。祝陰趕忙以風掐滅了煙火。易情搖搖晃晃地在交椅上坐下,如墜冰窖般戰慄不已。安息香辟邪,香氣像利劍一般刺入他的肌膚,他雖已取回過往神力,但仍為妖軀。
「對不住,神君大人,祝某不知您……」祝陰的臉亦轉為雪白,磕巴著道。
「不打緊,是我近來聞不得這香了。」易情擺擺手,抬起頭時又勉強笑道,「不是說好了,往後都叫我『師兄』的麼?」
祝陰忙不迭點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叫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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