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陰試著去問神君,可神君的神色總會倏然凝重,哀傷淌過他的兩眼。他道:
「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一切的。」
秦淮河上的月亮一圓一缺,日子便過了一月。神君下紫金山去賣畫的時候到了,祝陰便留在了天壇山。賣畫的生意不溫不火,日子鹹鹹淡淡,只是偶會聽得些街坊碎語,說哪個地兒又有衙內橫行,欺侮節婦。神君只當這些話作耳旁風,吹過了便罷了。
可一日黃昏,神君收了畫攤,欲入棚內歇息時,一個影子卻一瘸一拐而來,站在攤前,淚如雨下。
神君抬眼一看,卻見是秋蘭。闊別許久,只見她烏髮如亂巢,面上破一口子,傷痕如蜈蚣般爬過蛾眉。秋蘭哭著對他道:
「你這兒有地方麼?借我落個腳罷……」
神君掀開草蓆,迎她入棚。秋蘭進了棚,便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宛若石頭。
「怎麼了?」
蚊蠅繞著她盤旋,落面上,她沉默了很久,說:
「我被人糟蹋了。」
黯淡的天光里,神君望見秋蘭的裙裳漫開一片血污,像糜爛的花瓣。
神君心頭一震,道:「是誰動的你?」
秋蘭抽抽搭搭地哭泣:「是個金頭銀面的齋郎!我不知尋甚麼人才能幫我的忙,河房裡的鴇母、姊妹皆是通氣的,不出這金陵,她們總會把我尋到……我想在你這兒藏幾日,尋機會造份假文牒溜出去……」
神君點頭:「你想在這留多久,便留多久。」
他煮紫了蕨菜,拌了兩碗粥水,端進棚來,卻見秋蘭又在發冷似的顫抖。她的指甲在地上刮出長長的土痕,蔻丹里流著血。她咬牙,「不,我不走了,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神君將碗放在她身側,拉過一張馬扎坐下。秋蘭抱著臂,神色恍惚。神君道:「先喝些粥罷。」秋蘭遲鈍地點頭。可當她顫著手去碰粥碗時,神君卻驚覺她右手的無名指已不翼而飛。裂口處血肉模糊。
「你的手指是怎麼了?」神君駭然道。
秋蘭的臉上浮出一絲哀戚的笑。「被那齋郎斬斷的。」
「真是個畜生!」
「是啊,就是畜生。那齋郎來了咱們河房幾日,辦事時愛掐我姊妹的脖子,有幾人被他扼死了。但他給的子兒多,事都被鴇兒平了下來,咱們去求掌漏澤園的住持,才將屍首葬好。」淚水如串珠而下,秋蘭說,「我是樂伎,平日只掙搦箏的錢。那齋郎拿刀斷了我的指,說我既然賣不得藝,便只能賣身與他……」
沉默。兩人之間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的沉默。只是這沉默里隱藏著翻湧的怒火,像醞釀著雷電的烏雲。
秋蘭忽而抹了抹眼,對神君道,「你是不是做祛邪畫兒生意的?我聽畫舫中的姊妹說,若予你二十文,你可實現人的願望,是麼?」
「你想要我實現你的甚麼願望?」神君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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