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愿會於此刻了卻。你還記得否?九千餘年前,我求道天壇山,與你在山下相別。你未能與我上山習道,獨我一人在山中對你苦苦思戀。這一回倒不同了,你將是我的師兄,我做你的師弟,我們將一道躋峰造極,望水碧山青。
那時的我會微笑著望著你,向你道出我的名姓。那是你曾賜予我的珍寶:
「在下乃天壇山無為觀關門弟子,祝陰。」
雨色空濛,清寒漠漠。那時的你也會仰首,與我目光相織。
你的眼神定如往時一般澄亮、堅定,眸如深墨,其中藏著永不窮盡的光火。
然後你會說:
「我是你的大師兄,文易情。」
第四十章 寒暑移此心
火光在燈錠里急促一閃,像蛾子飛躍而起。
架閣庫中擺起一張楠木書案,一紅衣少年伏臥其上,他枕著臂,睡得深沉。成堆的天書紙攤散身邊,如落一地雪花。
近來庫中不再留架閣官,少司命屏退眾星官,將這昏黯的庫房留給了祝陰寫畫天書。
祝陰晝夜不息,伏案勞作,猶如當初的神君一般。清油添了一回又一回,架閣庫中火光長明。他時而昏睡於案,又旋即驚醒,強打精神寫字。
少司命的天書只可賦予新生,故而祝陰心裡生出一個念想:
既然不可讓神君起死回生,那他便只得再造一個神君。
祝陰乘隙溜出天記府,去往紫金山。歲寒林疏,草衰煙淡,他在青瓦茆屋前尋見了神君的一方小墳。他咬咬牙,用手撥開土,刨了許久,終見壽枋一角。打開槨蓋一瞧,裡頭神君的屍身卻已化灰,灰堆里有些光輝照耀的碎片,仿若琉璃星塵。於是祝陰便知那是神君的魂心殘片,人死後,屍軀中仍存魂心,便如那舍利子一般。他將其小心收斂,赴往天廷。
他不再去雲峰宮點卯,而是溜至懸圃中去削神樹建木皮。將建木皮烤焦後,他用其中焦油仔細地拼起魂心。雖裂紋遍布,卻勉強拼得個渾圓形狀。於是祝陰將那魂心放入少司命的天書中,將它置於書中的文堅身上。
魂心綻出殘破光芒,旋即一閃而落,融入天書的字裡行間。祝陰看著天書中的世界,孤月暈散,天幕顯出暗玉紫。魂心猶如流星般划過天際,落入朝歌黎陽的一戶農家中。
那倒不是農戶家中有嬰孩呱呱墜地,而是有一渾身血污男嬰被棄於那農戶家的茅草堆中。那男嬰的娘親咬斷了臍帶,將他拋棄,於是這小孩兒生來便沒了爹娘,沒了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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