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日光落下來,茵草泛著暉澤,似在燃燒。五月的風兒帶著微熱的燥意,夾著槐花的清香。三足烏翡翠石子似的眼眯成了月牙,不知怎的,小泥巴的心弦忽被風撥動,悄悄作響。
他這輩子還不曾受人所託,被人有所期待,他便覺得仿佛這輩子都算得有了意義。
「對,你便當是在寫一個虛夢,幾段謊話兒。」
三足烏說,玉兔亦點頭,陽光將它們的身影織在一塊,繡上金邊。它們咧開嘴。
「因為哪怕是在謊話與夢裡,我們也想永遠在一起。」
第十七章 孤舟尚泳海
小泥巴年紀漸長,轉眼間便要過開書的年紀了。胡周胸中僅有點墨,怕誤人子弟,與天穿道長一合計,還是決定將他送往山下黎陽縣中的族塾里念書。
臨出發前,胡周將負兒衣裁成小花布包,用藤條編作書芨,從觀中水塘里逮了只青頭鴨,撮了縷鴨毛,捆於竹條上,權作筆用,又咬牙買了一笏松煙墨,一刀粗麻紙。小泥巴著一身發白信衣,提著束脩,踏著芒鞋下山,小小的影子漸隱沒在山霧裡,似一粒小水珠落進了大海。
下了山,小泥巴在書屋裡拜過尼父聖位,便算是入塾了。教書的是個年過半百的白髮老秀才,見他獨自一人前來,便蹙眉捋須道:「你爹娘呢?」
小泥巴眨巴著眼,「我沒爹娘,只有兩位師父。一位叫天穿道長,她說破學禮是小菜一碟,若要她下山陪我,那便叫殺雞用了牛刀。另一位叫微言道人,他本也想隨我來的,可我瞧他忙著要去棍人誆錢,便體貼不叫他來了。」
老秀才見他伶牙俐齒,不禁失笑,「這兒是文家辦的族學,雖說也收些窮寒子弟,文家的外戚卻收得多些。不過你既是天穿道長弟子,也理應得咱們些寬待的,我便收你入來念書罷。」
「多謝先生。」小泥巴行了禮,又好奇地問道,「我師父……與文家有關係麼?」
「她乃文家客卿,雖說只掛個名,卻也替文家辦了不少事兒。」老秀才微笑道,「閒話暫且不談,咱們前一月早便開館了,你先擇個椅凳,坐下再說。」
小泥巴走進塾里一瞧,卻見三四十張桌椅滿滿當當地坐了人,多是些著經錦、花綾衣的體面孩子,即便是後排坐的貧寒子弟,亦是一身潔淨縕衣,坐得端正。書屋裡只餘一張桌椅,小泥巴爬上木椅,望一眼自己縐巴巴的信衣,只覺自己似一隻誤入鶴群中的雞。
桌上擺著四卷書,是蒙學時用的「三百千千」,還有本方格字帖。小泥巴翻了翻,裡頭的字兒都認得,略略閱了一遍,他便能記在腦海里。於是他頓覺讀書索然無味起來,撐著臉瞌睡。
半夢半醒里,老秀才的講學聲嗡嗡地飄進耳里,像成群結列的烏蠅。忽然間,那烏蠅突而不叫了,雜嚷聲如潮水一般湧來。
小泥巴睜開沉重的眼皮,隱約見得一夥兒烏泱泱的人頭湧進書屋裡,皆是青布短衣的僕從。一架朱輪車停在外頭,人影正似流水般從車上涌下來,眾星捧月似的簇擁著一個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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