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剔彩櫃裡取出杉木皮、絹布,小泥巴給文公子受傷的指節抹上黑龍散,固定住,嘆了口氣,道:「你又在發甚麼病?為何要折自己指頭?」
「我想要人陪著我。」
「外頭不正杵著兩個人麼?我將他們一齊叫來,讓咱們四個一起擠上這小破榻。」小泥巴說。
文公子哈哈一笑,轉過身來摟住他脖頸,像抱住了一隻溫暖的手爐。「你和他們不一樣。」
「同樣是人,有何不同?兩隻眼,一隻鼻子,一張嘴,兩隻耳朵,我是缺了哪裡?」
「你缺心眼,你特別傻。」文公子說,貼在他耳旁,聲音似蛇信般撓著耳廓,「你到這時還想殺我。」
小泥巴立時冷汗涔涔。
莫非方才自己將手放在其脖頸上時,文公子仍醒著?
可文公子卻無怪罪的心思,只是摟著他許久,久到小泥巴以為他已墜入夢鄉,但一轉眼,卻見一對黑眸竟在夜裡泛著光,燈火落進瞳仁,勾勒出兩彎小小的月牙。
他忽而品嘗到了一種莫名的、哀傷的況味。
風像迷了路,在回紋窗格上盤繞。槐葉和著蟲鳴沙沙的響,他們躺在微涼的枕衾上,一剎間,仿佛世界空廖,再無旁人。
許久,文公子忽而道: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小泥巴別過臉,與他的目光相撞。庭宇靜悄悄的,心跳與文公子的息聲充斥耳旁。
「你覺得,平平淡淡地活著好,還是轟轟烈烈地死了好?」
小泥巴忽而想起了《莊子·秋水》里記的那個故事,楚地的神龜,是死為留骨而貴,還是生而曳尾塗中的好?莊子那時給了曳尾塗中的答案。
可他畢竟是小泥巴,不是莊子。於是他道:「我寧可轟轟烈烈地死。」
文公子惘然地看著他。小泥巴說,「人生苦短,像浪里微沙。可若是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豈不是一種悲哀?與其苟且偷生,我寧願做那盜火閼伯,發力一搏,鑄得神跡,哪怕最後會死於洪濤。」
他說著,卻見文公子沉默了,雙目中似有霧露翻湧。
良久,竟是一行清淚徐徐而下,小泥巴心頭一顫。
「可我願意曳尾泥塗。」文公子顫抖著說,「我想平平淡淡而活。你知道麼?這便是我一生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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