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人少,更顯得空曠冷寂。戲樓、寢樓、宅居里家什搬得空空蕩蕩,園裡常種的百日紅早已凋零,唯有一株冬青木未死,在風裡顫著枝。青衫老婦帶著方驚愚走到三開間的庭闈前,對他道,「老爺便在裡頭臥病。」
方驚愚點了點頭,望見正恰有一位跛腳老僕端著湯藥走過來,便上前接過木托,道,「我進去伏侍罷。」
推開槅扇,走進正房。房內四處掛篔簹帷簾,昏黯無光。空廓的房中置著一張八步床,覆著厚重紗簾,像一隻大繭將床榻裹起。紗簾里一片死寂。
突然間,死寂里迸發出一陣尖利的大叫,像是鋒銳的爪子抓過耳鼓。
「誰!是誰敢踏足方府?你是誰?你不是常來的人!是要來擒我兒子的人麼?他娘的,琅玕衛在此,誰敢動府上的人分毫?來啊!用刀砍我胸膛啊,教我流血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叫聲慘厲之極,教人聽了毛骨悚然,方驚愚亦起一身雞皮疙瘩。然而他只是臉色沉靜地走過去,將木托放在床頭小柜上,道:
「吃藥了,爹。」
那股尖銳的大叫忽而平息了下去。
不知過了許久,那聲音再度響起時,已變成了沙啞卻和善的嘶聲:
「憫聖,你來啦。」
方驚愚眼眸一顫,很快低了下去,輕聲應道:「……嗯。」
那聲音溫和地道:「你有多久未來看爹了?八年啦?爹知你在外遊歷,無暇回鄉,可你也總該捎封家信來的。你劍藝長進了多少?有好好習練麼?你夙慧少俊,進步神速,小小年紀便能同諸派宗師切磋論道。往後休說是做琅玕衛了,繼任天符衛之名也是有可能的。」
方驚愚一言不發。
那聲音接著道:「憫聖啊,你走了這般久,想來也是加冠之歲了。爹房中的那隻銅鍍金箱裡留有這些年要予你的壓歲錢,還有一柄上好的劍,那是古時的巧匠所鑄,鍛材為西皇鐵,浴之以崑崙火,淬之以帝江血,取《湯問》『含光』之意,『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取走那劍罷,那是白帝曾予我的賜物,如今應傳到你手裡。」
方驚愚又道一聲:「爹,該吃藥了。」
那聲音卻似聽不到他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憫聖啊,爹已日薄崦嵫,不日便將投往幽泉,唯一掛念的人便是你。你是終要承我衣缽之人,切記切記,要死守蓬萊,護此方元元無虞。方家祖訓你可還記得否?渾全誦來,予爹聽聽。」
方驚愚答道:「『身先赤膽死,竭忠事帝躬。』」
「『帝躬』指的是哪位?」
「是當今的聖上,昌意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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