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微笑:「我只是過路人,倒也不曉其中情實。」
楚狂轉了話鋒:「您究竟是何人?」
銀面人溫和地望著楚狂,默然不語。忽然間,暗淡的夜色仿佛盡數籠罩在他身上,他看起來既觸手可及,又仿佛遠在天涯。良久,他道:「我沒有名姓,不過是一過客。」
楚狂道:「連我這等人都有名姓了,師父也該有個諢名兒的,總不能姓師名父罷?」
師父只是笑,垂眼望見他手上的竹扳指在先前與狼的搏鬥中已然開裂,便取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遞與楚狂:
「你拿著收好罷,這上頭刻有我的名號。待你識字了,便知我是誰了。」
楚狂接過那扳指,只見那玉黃澄澄的,顯是贗品。頭上一陣刺痛,他隱約覺得以前他也有一隻相似的扳指。玉扳指上篆有字,楚狂不認得。他也不可能認得,當初扎入腦門的那一箭傷到了他的顱腦,他如今看什麼字兒都辨不出形狀。
「師父為何要戴這銀面?」他又問道。「是為了掩藏行蹤麼?」
「是因為怕嚇著你。」銀面人笑了笑,伸手取下面具。楚狂瞠目結舌,他望見半張眉彎目秀的臉,可另半張卻烏漆可怖,仿佛被火焚燒。黑色的筋棱凸起,仍在鼓動,是一張好似厲鬼的面相。「我往時吃了些穢物,吃得多了,便變成這模樣了。」
雖心中驚怖,楚狂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搖頭道:「我不會被嚇到。」說著,他擺一個齜牙咧嘴的笑。師父戴回銀面,也笑了:「對,就是如此,你要多笑笑,別死喪著一張臉。即便是怕,也莫要將那神色露在臉上。」
兩人繼續燒著火,夜色宛若濃霧,一切都仿佛睡去,唯有柴枝上燎動的這一尺焰光還醒著。楚狂與師父對坐著,一時默然無語。楚狂忽感到深切的迷茫,在這廓大天地里,他不過是一蜉蝣,並無歸處。
師父忽而長嘆道:「許多年了,我被困在關外,不可歸鄉。便似落葉一般,無根無本,又無葬處。這一眨眼,竟是物是人非。」
「師父的故鄉在蓬萊麼?」
「是。」
楚狂說:「可我沒有故鄉,往後要往何處走也不曉得。」
「沒有故鄉便是四海為家了,這也未嘗不好。既要衝破牢檻,便要捨去一切,故鄉也是,作為人的心性也是。楚狂,你要將爪牙磨利,成為一隻無拘無束的野獸。你要似這火里的薪柴一般,縱使焚身裂骨,也要拼力放出光熱。」
師父忽然注視著楚狂,目光深邃無底,仿佛冰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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