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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太晚,床帳放著,太醫眼觀鼻鼻觀心,對於裡頭這人的身份不敢有一個字的猜測,只在把完脈後琢磨了會兒:「回陛下,病人的脈象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只是這熱症來的突然,應當是心中太過鬱結,不知遇到了什麼由頭,一齊發作出來了。」

說白了,梅硯這是心病。

他這一年來一直病著,不肯說出當年逼死先帝的用意,也不肯與宋瀾推心置腹,就一個人將那些罪孽翻來覆去地咀嚼,想死又不能死,想走又走不成。宋瀾把他逼到了絕境裡,他心裡太苦,最終走了如今這條路,可那些偏執的愛恨,又怎麼是床笫之上的肆意可以抵消的。

今日宋瀾那句「朕的先生」讓梅硯出神了許久,大約是真的把人傷到了。又加上宋瀾連日胡鬧,不敬師長,終於讓梅硯心裡這份積壓了一年多的苦楚驟然爆發。

他病得這樣突然,讓人有些心疼。

宋瀾頹然往床邊一坐,問太醫:「好醫治麼?」

太醫支支吾吾,把話說得很委婉:「體熱好退,只是心中的鬱結若消不下去,這病還是會反反覆覆,好不徹底,若要根治,還得醫心。」

宋瀾擺擺手,讓太醫退下去抓藥。

屋裡一時靜了下去,只剩下床帳中梅硯粗重的呼吸聲,宋瀾撩開帳子,取帕子沾了溫水,輕輕拭去梅硯額頭上的冷汗。

他的動作輕柔又小心,妥帖到將梅硯額前的碎發一一捋順,沾了汗水的額發有些細微的卷,宋瀾一根一根捋過去,心裡沉靜地像一塊古水無波的湖面。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他何以會這樣冷靜。

就像是明明知道他與梅硯之間的事最終會引發這樣一場疾風暴雨,可他們還是各自摸索著往那風暴之中行走,因為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摸不到更加明晰的路。

這是兩個人苦行的路。

宋瀾這一夜都沒合眼,又怕自己耽擱了朝政更惹梅硯不快,天才亮,就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上了朝。

如此這般三日,梅硯都沒醒過。

他陷在了一個漫長的夢魘里。

——

天順十六年的隆冬下了一場雪,大雪封路,馬車難行,梅硯被那場雪困在了宮裡,宋瀾便派人收拾了清淨雅致的癯仙榭請少傅住著,一待就是半個多月。

有一天,宋瀾偷喝了酒,被梅硯逮個正著。

小狼崽子滿臉暈紅,一頭扎在梅硯的懷裡,像個熱騰騰的火爐子,激得梅硯起了一身的汗,手上的戒尺也落不下去了。

年少的宋瀾糾結了很久,終於把他心裡的苦悶說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少傅聽。

「少傅,昨天上柱國又進宮了,他與皇后說,兵部尚書告老還鄉,新頂替上的官員是上柱國的親信。」宋瀾有些酒醉,話說得很慢,「六部的人都快要被上柱國籠絡遍了,父皇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白了,他們都想廢了本宮。」

梅硯一陣心驚,不由攬了懷裡的少年一把。

「殿下這是什麼話,你是太子,他們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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