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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後,語氣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洲洲也來了?哈哈哈哈,好好好,還拎好吃的給奶奶,真懂事。快,快進來!”

老婦人拉開大門,繞過白二姐去牽了白鷺洲的手,拉著白鷺洲邊走邊嘮叨:

“你看你,就這麼走過來了,你二姐也是,都不知道勸勸你,這才好了幾年,她也不怕你……”

話到一半,老婦人忽然住口。顯然是意識到自己言及了一些禁忌。

短暫的沉默後,她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嘮叨起了一些別的關心的話。

二姐見狀,也不接什麼,只是很有眼色地跟著進了門,反身關門上木栓。

……

這位極度關心白鷺洲的老婦人是目前白家輩分最高的長輩,名叫白碧英。

同時,她也是這座白柳齋的主人。

如今,白碧英只是盤踞在胡同最深處的老宅曬曬太陽打打麻將,一副不世出的模樣。可在上個世紀初中旬的時候,年輕時的白碧英可要比現在高調多了。

那幾年,新舊社會更替,封建殘餘還未完全消亡,新社會與新思想仍在起步階段。在百廢待興的當時,白碧英年僅十九歲,就已是梨園行當里四海承風、鼎鼎有名的大角兒。

那時受舊思想禁錮,能上戲台子的基本全是男人,京州梨園行中,唯有白碧英一人,頂著女兒身硬生生地闖出了一番天地。

——旦角里威武穩重、鏗鏘瀟灑的刀馬旦。

戲台上紅纓花槍一轉,背後四面靠旗一揚,那名聲,就洋洋灑灑地淌向了九州四海。

聽旁人說,甭管那幾十年時局如何動盪,甭管破城的是敵軍還是友軍,只要是新的軍隊入了這京州城,這第一件事,都是被軍官大將組織著去看白碧英唱戲。

只是一年復一年,風雲席捲又散去,時光翻湧又退潮,時代的灰漸漸地還是埋了上來。

白碧英慢慢地變老了。

後來,她嗓音不再清亮,身姿不再纖細,紅纓花槍也轉不起多少圈了。

李恩生是與白碧英一同長大的男人,一位溫厚的教書匠,深愛她數十年。白碧英強勢,李恩生都隨她,絲毫不介意旁人諷他入贅。於是二人的結合順理成章。

白碧英結,便從北方的京州南下到了雲州,隱居在了巷子深處的白柳齋。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只能提溜著木籠子玩鳥曬太陽,或是在街頭和尋常老婦人一同搓搓麻將。只有在抬手去餵掛在枝頭的畫眉鳥時,抻長的身板還依稀有著屬於刀馬旦的一點挺拔。

奶奶不算什麼英雄。

用舊時代老頑固的話說,一個戲子,縱是你花枝招展地演了再多英雄,你終究只是個戲子。更何況,你又是個女人。

可是有時候白鷺洲看著奶奶,腦子裡仍會浮現出“英雄遲暮”這四個字。

方正的四合院裡,又是和以往許多次一樣,幾大排的衣架子,掛滿誕生於上個世紀的老戲服。

風拂面而來,戲服錯落擺動,影影綽綽,仿佛一群群故去如紙片的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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