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也要忠得知情識趣一點。
戴文嵩鼻子裡重重呼出一口氣,他的神色晦暗:「我不記得,教過你這些。」
戴珺語氣罕見地有幾分不馴:「是啊,兒子自己學會的。」
戴文嵩黯然,他知道,妻子的故去,兒子心裡除了對皇帝的恨,還有對他的怨。
他轉而說:「於鏡庭的鏡令,我早與你說過,接與不接,最後不由你自己。那位的心思已明,你這樣拖下去,又是何苦?」
戴珺長身玉立,同樣是筆直的腰杆,戴文嵩像根棒槌,他像一柄藏鋒入鞘的劍。
他看著父親,一派從容,並未言語。
戴文嵩心中想著,眼裡慢慢生出驚疑:「你想倒逼他,把這份權力放在明面兒上?」
他目光輕斂,以眼神肯定。
戴文嵩搖頭:「不可能的。他這麼久以來,就是想把這當做自己的最後一把武器。你還沒有看明白麼?」
戴珺:「是,他結果了自己從前的私兵,然而他想要的還只是私兵。」
聶弘盛親手葬送了那些曾追隨他的人之後,還頒布法令,嚴控世家大族的府兵數量。按品級申報府兵人數,名冊都需記錄在案。多一人便算私囤兵馬。嚴重時陵陽那些貴胄連買家丁都要算好數,生怕跟誰不對付被告到官府,把家丁也算作人頭,數量一有逾越,便要被治以囤兵之罪。
「他有恐懼,他想掌控更多。他要於鏡庭離開他的權力哺喂,就一刻也活不下去。如同深宅臥房之中,丈夫授予妻子的理家之權。旁無人證,唯有彼此心知,捧你的時候,哄著你去做事,說自有他當靠山在後,而丈夫一旦心思有變,這權力隨時可以收回。不過明路的權力,就沒有保障,算什麼光明正大?父親您還沒有看穿麼?於鏡庭被皇帝這樣藏於表象之下,是為了做他自己的鷹犬,查的是皇帝自己不容的事,而不是應查之事,算不上朝廷棟樑,更無法為任何人請命。」
戴文嵩深吸一口氣,他本該組織出語言說點什麼,然而那口氣最終被他長長吐了出來。
他說不出什麼,因為戴珺說的沒錯。
他在最有議價權的時候當了個耿直的好人,相信了帝王對這個國家未來的期許,如今事與願違,他卻已沒有力量糾偏。
他緩慢地把腳從盆中拿起來,擦乾了水。
布搭在架子上,戴文嵩的嘆息落在地上。
片刻之後他轉過身來,看著戴珺:「可是珺兒,你不容皇帝的私心,於鏡庭,也容不得你的私心。我是老了,我沒有糊塗。你從前只不過隔岸觀火,如今屢屢表現,不憚向皇帝展露你的才能,卻又堅持不接鏡令,除了想讓上面那位自己加碼給你的權力,你所圖還有什麼?」
戴珺不動,也不言語。
戴文嵩的話音重了:「你不娶公主,也不娶林家女,我都不逼你,知道你不願婚事成為他人綁住你的籌碼,也不願耽誤她們另擇良配。可我今日不得不問一句,你一直如此冷淡,究竟是天下沒有女子能入你的眼,還是你心悅之人,並非女子?」
戴文嵩今夜所說所有話,都沒有這一句來得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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