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甚至不敢動她,就只能驚慌地等著。但白曉陽沒意識到的是自己也早就已經不堪重負,他不停地喊著陳慧怡的名字,害怕她死去。
害怕她就這麼丟下自己。
這是他來到紐約這幾年,遇見的對他最好的人。白曉陽沒有任何對媽媽的記憶,也從來就沒體會過母愛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對比之下陳慧怡對他的照顧,雖然只在年長者對年輕的照顧範圍內,但對白曉陽來說,她關心,責怪,因為白曉陽不好好吃飯不去治耳朵,總是不停地念叨來念叨去。這種照顧,幾乎已經無限接近於幻想中的母親,
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過他,從來都沒有人愛過他,那是單純的善意也好,禮貌也罷,就和童年記憶里那個衛生站的護士阿姨一樣,眼裡不加掩飾的憐憫和憐惜讓目光變得溫柔,豐腴的、柔軟的手,摩挲著他的臉和傷口,心疼地問他,疼嗎?
她說疼別忍著,疼就哭出來。
而她說你平時該多笑笑,不然總是死氣沉沉的。
「她成績很好,以後要當律師,說要去賓大讀法,」陳慧怡靠著水案,笑嘆了口氣,「臭丫頭,我哪有那個錢供。」
說起女兒的時候,她溺愛的笑意從眼底漫散出來,像神一樣。
他羨慕極了。
「老闆,求求你了老闆……」
白曉陽崩潰地哭了出來。
從接到嬸嬸的電話,到Raven通知他退出,到陳惠怡的簡訊。
一直到現在,他的精神緊繃著,像被扯到極致的一根鋼弦,其實早就無需用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折碎了。
壓抑,惘然;危險,驚心動魄,最危急的時候他逼自己冷靜,逼自己不去想,他要求自己不能崩潰,無論如何都不能。但此時此刻,白曉陽發現他真的逼不動了,他害怕,他一直都害怕,在那沖情況下他怎麼可能不害怕啊,他快要害怕死了。
所有的情緒報復一般洶湧地反撲了回來,冷靜理智通通被恐懼擊散得潰爛,白曉陽害怕陳慧怡死,害怕為之努力了一年的成果白費,害怕這輩子無論逃到哪裡去都擺脫不掉叔叔一家,害怕永遠都做不到像普通人一樣無負擔的活著,還要繼續這樣,痛苦麻木的過一輩子。
早就想放棄了,吳晟為什麼不早點殺了他。
白曉陽沒有聽見段嶼說什麼,他委屈又害怕地大哭著,像個孩子,胡亂地擦著眼淚。他不想陳慧怡死,想將她抱起來卻又不敢,積攢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和壓抑,讓那哭聲聽起來都會覺得心肉如同撕裂一樣痛苦。
直到段嶼將他重新抱進懷裡,白曉陽依舊沒有停止哭泣。熾熱的體溫和不斷在後頸與背部無措安撫的力度,讓白曉陽顫抖著,再無法忍受地伸出手,像溺斃前一秒死死抓住浮木那樣,緊緊地摟著段嶼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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