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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政治清明,得以存世的高門,凡有才能者紛紛復起,顧氏亦然。

兩百餘年間,顧氏子弟科舉入仕二百四十七人、舉薦徵辟入仕五十六人,清流砥柱,頗具氣象。

誰料,唐末白馬驛之禍再起,權臣朱溫大權獨握,九曲池設宴絞殺唐王室九子。朝堂內,忠唐的衣冠清流更是殺的殺、貶得貶。

至朱溫弒主篡權,顧氏老族長為明族志自裁,令全族在朝者,悉數丁憂辭官回鄉。

適逢李姓一旁支南渡避難,為報舊主,顧氏頂著後梁嚴苛的誅李殺令,冒險為其提供蔭蔽。

這支李自此易姓為宋,木上加蓋,取得是感念顧氏庇護之意。

五代以降,各路勢力紛紛打出唐李旗號分疆建國,李氏人人自危,怕做了狼子祭天的傀儡。

南渡後宋氏本就身無長物,累代依附於顧氏。彼時徽州有舊俗,凡一村有兩姓以上人家,沒有田產受另一家蔭庇的,要充當另一方「伴當」。

為遮掩身份,宋氏乾脆對外自稱顧氏僕從。

先祖亂世圖苟安,以自貶身份換得一世安寧。一念之差,卻為後世子孫帶來了極大的難堪。

到宋管事這一代,宋氏幾經更迭,早已徹底淪為顧家的世代僱工。

不在奴籍,不是賤民,但也只一線之隔。

直到獨子顯出讀書天賦,根植於伴當身份的隱痛,才初見端倪。

按大曆制,無籍無地不科考。

宋管事雖託了主家,置了些田產,躋身農籍,全了宋如松科考的入門資格。但整個休寧,誰不知道宋如松「世仆」底細?

高門與寒族,權貴與賤民,這種二元對立,是每一個古文明燦爛光輝背後都揮之不去的陰翳。

將心比心,顧悄剛落地大曆時,也曾慶幸,原身出於勛貴之家,至少免了他諸多身心磋磨。

但凡出身差些,他這現代人,在等級森嚴的古代,都得先脫一層皮,權當學費。

瞧瞧紅腫的雙手,顧悄嘆了口氣,奈何出身好,學費也沒逃掉。

當然,比起宋如松,他已經算很走運了。

這人即便功名在身,已是秀才,但對上顧家人,始終勢弱,帶著幾分去不掉的自卑和屈就。

低人一等的認知,叫他無法像尋常學子一樣,跟同窗坦然相交。

這心理外化於行,就是句句不離口的「爺」「少」,就是對科考入仕的過分在意和執著。

初見時,顧沖與他批命,所說「心執」,概莫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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