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題,朱子只說:「所謂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皆不可得。然不知其所指也。」
好傢夥,到他這連「伊人」是男是女,是實是虛,所指何人,都沒個準話兒了,再以一句朱子提都沒提的「宛在水中央」命題,究竟是考秀才呢,還是考朱子呢?
早在大寧開科之時,會試聖裁,太.祖已察覺科舉出題的這一疏漏。
於是便有了想法,要重編一部曠世之作,盡解經書以轍天下讀書人。
他詔令帝師雲鶴,領當世大儒,博綜古今,考前儒異說,闡聖人幽旨,於文淵閣內潛心修撰。
奈何書墨未成,太.祖崩殂,至高宗、神宗,人事幾度更迭,雲鶴更是身陷囹圄,以謀逆罪徹底除名,雲門一朝散盡,帝師所編鴻篇巨製,亦不知所蹤。
爾後,編官方科舉教材一事,就落在神宗近臣、翰林學士陸淵頭上。
只是陸氏才學不足以服眾,這套大寧科舉範式的《四書五經大全》,幾經波折,至今仍在返工,一直未能付梓。
這麼大窟窿補不上,科舉從根子上就難講公正。
拋開最低級的舞弊法子,高端的主考往往愛挑沒有標準的題面出,如此解釋權盡在主考之手,學生卷子優劣,可不就是他一人說的算?關鍵是,這法子風險低、隱蔽性高,極難叫人抓住把柄。
所以這第二道經題,蘇訓可以肆意放水,也可以故意刁難。
好不好就看昨天那兩道菜,夠不夠硬了。
顧勞斯是個張弛有度的人,於是收起尖刺,投桃報李,又與蘇大人娓娓說了個新鮮故事。
就說村頭老王家,家風剽悍,早年起家底時屠了不少虎豺狼羆。
老王在時,野獸被打得服帖,不敢造次,可王老漢一撒手,野獸群起攻之。
王家大兒子溫柔敦厚,不多久被野獸咬死,嚇得善良恭謙的小兒子拋家棄業,遠走他鄉,只有二兒子有幾分王老漢血性,拳頭硬頭鐵,勉強護住了家產。
可野獸狡猾,老二粗人一個,蠻幹不是長久之道,他亟需一個幫手。
他這一輩子,最仰慕大哥的品性才智,也最厭棄大哥的婦人之仁。於是,他各取長兄與自己之長,傾力培養自己的大兒子。
可這事阻力比他想像的大多了。
昔日大哥的好夫子請不動?叉出去。大哥的兒子礙手礙腳?叉出去。大哥的舊家僕不盡心襄佐他?通通叉出去。
為了這個接班人,他一意孤行,幾乎沒了朋友。
這般勞碌一生,他終於培養出最滿意的接班人,既像大哥、又像他。
可惜安逸久了,他忘了,老王家門外的豺狼,不是一般的豺狼。
他悉心雕琢的作品,同他大哥一樣不夠狠毒,也毀在豺狼的腥毒獠牙下。
此時,老.二已垂垂老矣。
野獸終於不再蟄伏,囂張踩著他另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化作一婦人譏諷道:「今日你王家絕戶,奴大仇得報,不枉我以身飼狼數年。當年你們王家奪我周家田畝、殺我周家丁漢,可曾想過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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