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列出長長一個單子,蠅頭小字看的在場諸位老眼昏花。
外間顧勞斯手裡捏著撈網,耳朵卻豎起來關注著內間動向。
此刻他很想說,韋大人,阿拉伯數字要不要了解下?
果然,尋常人是看不懂天書的。
半晌吳遇捏了捏眉心,敬上一杯,「韋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戶部帳目一向繁雜,我長話短說。」韋岑也沒指望吳遇能看懂。
「這是我先前盤過的糧帳。南直隸各州府糧倉,扣除貸出春糧,倉內結餘仍有十之五六不止,可現在開倉,幾乎處處都只剩一分米,其餘儘是乾草細沙充數。」
「徽州府也是如此。」韋岑淡淡道,「糧守監守自盜,各處長官卻都還被蒙在鼓裡。」
吳遇又悻悻自罰三杯,顯然是默認了失職。
他看了眼一旁安靜而坐的宋如松,「我確實後知後覺,也是聽幕僚上報米商異常,才驚覺不對。」
韋岑陪了一杯,「這便是糧守與糧商慣用的伎倆了。」
「糧商貸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緊不慢說著內情,「但凡荒年,在朝廷開倉賑災令下達之前,糧商就會早早貸出官倉餘糧,並承諾秋收前兩三倍歸還,藉此哄抬米價、謀取暴利。而糧守只需將貸出的糧原數歸倉,多出的部分則全進了自己腰包。如此互利互惠的事,自太.祖建倉囤糧起,就屢禁不止。」
「關鍵是出了這事,我們這些地方長官,不管知情不知情,都得裝作不知情。」
吳大人忍不住吐槽,「太.祖管糧甚嚴,各地糧倉提督動不動掉腦袋,大家為了保命,只得哭著幫著糧守們欺上瞞下。如此一來,糧守膽子越來越肥,商人胃口越來越大,我們的烏紗越戴越緊,你說這叫個什麼事兒?」
他十分鬱卒,一口氣幹了碗中酒,「我提了底下的戶吏和勘磨問話,最令我不解的是,以往官倉糧數雖也與實際不相符,但像如今這般差額如此巨大,幾乎搬空官倉的,卻只有這一次。」
「因為這次可不是單純的官商勾結,還是一出狗急跳牆。」
顧二接下話茬,「先前南直隸拒不開倉,將球踢給泰王,逼他吐糧。但皇庫虛出實收,早被太后一黨以各種名目蛀空,眼見著要穿幫,泰王只得求諸米商。胡家便替他出了個絕佳的主意,叫他以親王名義,從各地官倉中貸出餘糧,只要秋收時,在斤兩和損耗上做做文章,補足倒也不是難事。」
顧二大約自己說了都覺好笑,絕佳兩字上還打了個拐。
韋岑顯然是頭一次聽說這等彌天大謊。
他失態地喃喃,「難怪各處糧倉都被搜刮一空!
皇倉儲糧足足有一百五十萬石,整個南直隸一年稅糧也才180萬石,這怎麼補得齊?」
顧二轉動著手裡的饕餮獸首青瓷杯,「別說補,就是貸也貸不齊這個數。
所以調往山西、河南等處的賑災糧,裡頭還摻了些……餵馬的草料。」
裡間諸人神色各異。顧勞斯也嘖嘖咂嘴,這膽子可真肥啊。
「所以糧商才早早知道各地虧空,紛紛提價。」吳遇恨得「哐當」一聲摔了海碗。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