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做苦活之人是沒辦法時刻保持雙手白嫩乾淨的,這婦人如此,已經是個極勤快利落之人了。韶音雖不喜歡她那孩子,對她卻觀感甚佳,因便笑著說無妨,親手將她扶起。
溫嫂為韶音介紹,「阿胡的丈夫原是軍中一位伍長,前年打長生道戰死的,撇下這麼一對孤兒寡母。她娘家不在京口,如今早零落四散沒了往來,夫家也沒人幫襯,家裡日常就全靠她一個人撐著。她是個要強的性子,一個人賃了兩畝水田種不說,農閒時還去江邊打漁,之後到再運到鎮上販賣。」
說到這裡,溫嫂語氣里透出一股相惜之意,「夫人有所不知,打漁可是個力氣活,每天寅正不到就得起來,一個人到江邊下餌、鋪網、收網,之後還得自己挑著到集市上賣,這一套下來,尋常男子都招架不住,她一個瘦伶伶的婦人卻每日不落,實不容易!就因為這個,這附近的人都管她叫拼命胡娘!」
韶音微笑與胡氏點頭。之前在外頭就已經看出她家齊整,旁人家門口的陰溝都流淌著潲水,裡面堆著腐皮爛葉,漚得臭不可聞,引了一大群綠油油的蒼蠅嗡嗡亂飛。這家卻通得乾淨,院子也拾掇得整齊,屋中雖是家徒四壁,僅有的幾樣擺設卻無不擦得鋥亮。
窗前土墩上還擺著一盆葉子油綠的九月菊,晾衣繩上的粗布衣衫隨風輕揚,陽光下透著一股清爽的皂角味道。
走了這麼多家,韶音已看得兩眼發黑,這家卻令她眼前一亮。
造化弄人實苦,得過且過亦情有可原,正因如此,胡氏這股子向上的韌勁才顯得難能可貴。
胡氏全無半分自怨自艾之色,聽溫嫂誇她,只笑著接了一句「苦命之人不拼命哪行」,接著便抱了一口大釜進來,從缸中打了水淘洗杯盞,為韶音一眾上茶。
雖已將用飯的陶碗也取出來了,檢點人數,還是少了一隻。胡氏用圍裙擦手,笑得侷促,「實在是失禮,李夫人寬坐,容民婦去鄰家借一盞來。」
阿筠阿雀得了韶音的示意,急忙拉住她,阿筠道:「夫人莫要麻煩,我家夫人今日過來也是想看看家裡有什麼缺的,若要因此叨擾,那便是我們的罪過了。」
胡氏連連搖手,「什麼都不缺!蒙李將軍體恤,那口子人雖已經去了,我們還是每月都有銀錢拿,民婦已經十分知足了。」
她說這話時神情焦急,滿臉都是赧於受惠之色,絕非假意推拒,這也是韶音先前去了那麼多家不曾遇到過的。
所謂貧賤不能移大抵便是如此,韶音不由對這位素昧平生的婦人心生敬意,略坐了一息,問過了田地的收成和打漁的進項,臨走前教阿筠給了她兩千錢。
胡氏被這數目驚到說什麼也不肯收,溫嫂也無法,韶音便笑著勸道:「我知阿嫂要強,便是沒有這銀錢也能過得很好,只是日子還長,誰能保證沒個小病小災更何況你還有個孩兒要養,多了分積蓄便多了份心安,莫要再推辭了。」
胡氏捧著錢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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