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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到底性躁」,刁文德的語氣像是與族中小輩閒話家常,「夫人一聲令下,便教我家族數十年根基毀於一旦,闔家老小逃亡的逃亡、入獄的入獄,老朽不過是發幾句牢騷,夫人也不耐一聽麼」

「刁文德,你莫要與我倚老賣老,你刁氏根基得來不正,我若容你,則徐州百姓困頓貧苦永世難紓!自作孽不可活,要怨就怨你自己貪心不足!」

「夫人一口一個徐州百姓,當真是大義凜然!夫人說得對,我刁氏和趙氏聯姻,占據了徐州最肥沃的良田,最豐茂的山澤,手下奴僕部曲無數,這些人有了我們的蔭蔽,無須再向州府繳納租調,夫人若是不除掉我們,整個徐州的財富都會落入我們之口,而州府只能撿拾我們的殘羹剩飯!」

「你知道就好」,韶音目露厭惡,「你們二族正如徐州之癰瘤,一日不除,我心中一日不快!」

「癰瘤,癰瘤」,刁文德重複著,忽然桀桀地笑出聲來,「夫人這個比方打得好哇!我們刁氏正如徐州之癰瘤,敲骨吸髓,吸食民脂民膏!夫人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那麼老朽斗膽試問,夫人可知整個大晉的癰瘤又是哪家哪戶」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迸射出雪亮的精光,咄咄逼視過來,輕易便激怒了韶音。

「老匹夫,你休要胡言亂語!」

刁文德抹了一把臉,像是撕掉了一隻無形的面具,儒雅盡除,露出底下扭曲的橫肉。

「夫人的母家和外家正是大晉最大的癰瘤!與你陳郡謝氏相比,我刁氏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怎值一提」

「夫人今日對我磨刀霍霍,來日對上自己的母族也會這般大義凜然麼」

「謝女!謝韶音!毒婦!你這是自掘墳墓,你的報應不遠了!」

……

獄卒架起刁文德,反剪著他的胳膊往外拖,那柄麈尾掉落在府牢潮濕的泥土地上,很快爬滿了一層密麻的鼠婦。

他的話字字誅心,在牢房裡盤桓不去。

韶音惱羞成怒,教人殺了他。

今夜,刁文德的冤魂來給她託夢了。

外頭風雪嗚咽,徐州刺史府空空蕩蕩,她的心也像這府宅一般空寂得嚇人。

她此刻什麼都不敢想,不敢想自己是誰,不敢想自己要什麼,不敢想自己做的對不對,不敢想世上可有雙全之法……什麼都不敢想、不願想,除了李勖,她的郎君。

思念野藤一般絞著韶音空落的心,她想念他強壯的臂膀,滾燙的懷抱,溫柔纏綿的親吻,充實而堅硬的占有……只有在他的懷抱里,她可以什麼都不想。

設若諸事萬般皆空,萬法皆無他的情愛總是真的

「阿筠阿雀!備上馬車,我要去會稽!」

韶音一刻也等不得了,她要去見李勖,就是現在,儘管外面風雪怒號,夜色正深。

第88章

雪色照床,長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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