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問:「你為何要出家?若是為了逃避婚事選擇出家,那不是一個好的計策。出家之人斷七情六慾,色食性也,你如何斷?」
游霧不說話,老方丈苦口婆心:「出家沒有回頭路,要斬斷三千絲。」
游霧抬起頭,面如死灰看著老方丈,微微啟唇:「除了頭髮,其他都可以不要了。頭髮要留著。」
延佇很喜歡他的頭髮,會格外耐心教他梳男子髮髻,游霧捨不得。
不舍不舍,如何捨得捨得?
老方丈卻沒有多言,既是游霧本意,又無義母阻擾,且不曾犯下淫殺盜妄之罪,老方丈予以他修行的身份,游霧沒有獲得朝廷的度牒,做不成正兒八經的和尚,只能算是個「行者」,帶髮修行之人,寺廟分與一勺一碗一杯,這正是他小時候抓鬮抓到的銀勺鐵碗,當時任誰都想不到,竟是這番含義——再吃廟內飯的含義。
從此蘭溪街上的百姓,再沒見過一位神清氣爽的小少年往蘭溪樓里跑了,既出了家便不可成婚,知縣的小女兒碰了一堵硬牆,朝種樹夜乘涼——不可能的事,再不來叨擾。
14
游霧清掃著禪堂,廟門外不遠處傳來的鑼鼓聲不似哪個鋪子開張的陣勢,轟轟隆隆響了一整天,從四更天起便能聽見,游霧夜巡之際耳根子便沒清靜過,一直到五更天雞打鳴,然吵吵嚷嚷鬧個不停,鑼鼓紛飛,游霧徹夜沒睡著,廟裡跟著他的小和尚們也沒睡好,霜打的茄子般一個個兒的耷拉腦袋。
游霧放下掃帚,「最近怎麼這般熱鬧?」
一個小和尚說,「前幾天我聽老方丈說,朝廷要派人來例行督察,整個蘭溪鎮都草木皆兵了。」
督什麼,這小地方,督來督去不也就那樣。游霧暗暗腹誹。
他出家三年,別的本事沒長,只知道說話做事都得看場合,不能像以前那樣胡鬧——以前,游霧搖搖腦袋,還想什麼以前,最逍遙自在的日子已經如落花流水一去不返了。
三年前延佇就走了,河若說,人家是朝廷流落在外的二皇子,身份尊貴的很,那日是朝廷派人接他回去繼承皇位的。
那年先皇的長子因疾病離世,而先皇又不好美色,朝中再無兒孫,公主倒是有一兩位。
二皇子一出生就在野郊外,是天子為了防止骨肉相爭讓人給養在外頭的,養成了一派行事低調的作風,眾人只知道有這麼個二皇子,卻從未見過皇子本尊,也無人敢逆了龍鬚去詢問一二,或許心腹大臣們都盼著長子繼承皇位,倒也不把這外頭有名沒份的皇子放眼裡。
因而那些年謠言傳說這琴師琴技遠超當朝二皇子,或許是各類言說匯總的版本,流言嘛,傳來傳去總歸是以假亂真,真真假假。
「我還聽說了——」另一個小和尚壓低聲音說,「明面上是差使來巡,其實天子也會來,還要來我們寺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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