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尚坐在一柄厚重的紫檀官帽椅中,一張肉臉上塌鼻子小眼睛,不笑時看著猥瑣,笑起來更加猥瑣。
他慢慢悠悠撇著茶水上的浮沫,低頭啜上一口,抬眼時看向身前站著的少年,「讓你預備的事,做得如何了?」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金髮翠眼皮膚蒼白,著一身銀色魚鱗甲,看模樣應該是個胡人,只是尋常胡人大都高大魁梧,他卻是個瘦小的矮個子。
少年向范德尚意味深長笑了笑,湊近耳語,幾句話惹得這位年逾不惑的首輔大人拍手稱好,好到忍不住伸手朝人屁股上掐。
之後二人又低聲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眼見丑時已過,院子裡有呼喝之聲,應是范德尚的大兒子下學了。
少年向范德尚作別,臨行前被叫住。
「珵美,」范德尚捻著須子向他道:「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要懂得物盡其用。」
虞珵美垂眸,長睫如翼,在眼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陰影。
三年前范德尚將他撿回雁歸時說得也是這麼句差不離的話。
那時的虞珵美還在為蠅頭小利沾沾自喜,范德尚卻一棒將他敲醒:「巧言吝色算不得什麼真本事,老東西們浸淫名利場多年,不過是圖個新鮮,說到底床笫之歡只是錦上添花,要能爬上乾心宮的那張龍塌,那才算真正的本事。」
既然已經豁出去做,就要做得徹底。
那些花滿渚,酒滿甌的日子,早已如暮春的剩雪,藏不得,留不住。
虞珵美向范德尚躬身行禮,鄭重道:「大人教訓的是,救命之恩珵美此生不忘。」
大殷五十六年冬,淮安王起兵造反,聯合威武大將軍杜雲軒與北部十六族達成同盟,集十萬大軍由西北直插王都雁歸。
次年年末,兵臨最後的防線林安,守城的都尉虞盛年率四萬民兵死守百餘日,彈盡糧絕之時,等來的不是朝廷派下的援兵,而是一紙棄城的詔書。
眼看著身後的百姓將為他人魚肉,百餘日的死守成了無意義的笑話,虞盛年悲憤交加。
當天夜裡他將虞珵美喊到房內,他的小女兒聞溪躲在母親懷中望著屋中那盞忽明忽暗的燭火,從日落一直燃到了日升。
第二日清晨,城門大開,從裡面走出的不是虞盛年,而是一個金髮碧眼堪堪十歲的少年,他身披麻衣手捧木匣,赤足走在雪地上,每一步都在踉蹌,卻又堅定無比。
血水凝成了冰晶,凍在了木匣外,他在淮安王殷仁的馬前下跪,雙手將木匣高高舉過頭頂。
殷仁看了眼匣子裡的東西,嘆息著搖頭,片刻後問道:「你想要什麼?」
那男孩抬起一張異常精緻的臉龐,翠綠的眼眸像是塊透亮的翡翠,他用稚嫩的聲音回道:「小人帶父母頭顱前來投誠,望大王仁者能仁,放過我城中百姓。」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