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傍著胡同角兒搭建的這間小屋並不牢固,北風呼呼打在窗戶上,又從縫隙里鑽進來,炕火噼里啪啦的,房裡又冷又熱。
梁也兀地想起幾天前死胡同里楊今的眼,想,那雙眼睛是如何被冷風吹著,又忍耐著淚腺熱烈的衝擊。
他忽然站起身。
「任少偉說今晚找我有事兒,我出去一下。」
說完他沒管孫嫻會怎麼想,拿起大衣就往外走,走出屋外時都沒來得及穿上,風撲在他的身上,浸入他的骨髓。
——他沒有比此時更清醒的時刻,但他依然確認,他要去找楊今。
雪不再下,夜空變得舒朗,或許是老天看到在寒冬里行走的他也變得仁慈,竟然讓他的方向感靠譜了一回,他一次就走對了路,直接就走到了楊今的大院兒前。
站定了,心跳緩下來了,梁也才意識到他不知道楊今住哪一間,也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幹嘛。
零下的溫度太冷,他覺得自己有病。
梁也低聲罵了句操,剛轉身要走,就聽到一陣鋼琴聲。
他定住腳步。
他不懂鋼琴,這些高雅的陽春白雪不是他這種人配懂的,所以他懷疑此刻內心產生的「動聽」「優美」的感受是一種虛妄。
但虛妄總是有使人沉醉的能力。
鋼琴聲的方向很好辨別,縱使是他這種方向感極差的人,也能一眼鎖定一樓窗戶里那個瘦削的背影。
楊今。
他在室內穿得很單薄,梁也看到他凸起的肩胛骨。
怎麼還是這麼瘦。
琴聲持續傳來。
「我的今,是今天的今。」
梁也沒由來地想起這句話。楊今的自我介紹來得突兀又奇怪,但他的聲音很好聽,他的琴聲像他的聲音,更像他的人,是清冷的,又帶著一點兒韌勁。
梁也的目光移到楊今飛舞的手上。那是一雙很細瘦也很白皙的手,手指翩然舞動,梁也覺得比那些電影演員的還要好看。
或許,楊今就算不讀書,也可以去當電影演員,臉蛋和手指都合適。楊今有這麼多可能的未來,不像他,只有所謂的「安穩的一生」。
梁也伸出自己的左手,扯下手套。鋼筋刺出的疤痕還伏在那裡,很深的一道。
他以後的妻子會問起來吧,這個傷疤是怎麼來的?他應該怎麼說呢,說就是幫別人打了一架而已,沒什麼的。萬一妻子追問幫誰打架?後來呢?他該怎麼說?
說,幫一個同性戀打的,後來,那個同性戀跟蹤他了一個月,他把人趕走,卻又在某個晚上跑到他家門口偷看他彈琴了。
「操。」梁也煩躁地伸手到口袋裡摸煙盒和打火機,摸出來的時候正要點燃,耳邊的琴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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