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原本在想,蕭呈可是因為對妹妹有愧疚之心,才對即墨潯格外好,之後卻想明白,蕭呈送妹妹進宮,圖的便是她在宮中有一席之地,讓蕭氏更上一層樓,最好是出一個有蕭家血脈的帝王,即墨潯正好符合他的期望。
至於親情上,稚陵私以為,只是聊勝於無。
否則,她聽他提起過蕭貴妃,長公主,甚至蕭夫人,也不怎麼提起他幾位舅舅。
她就見他望著這封摺子,最後蹙了蹙眉頭,一揮而就,寫了洋洋灑灑一堆字,大致意思是,舅舅不必管朕的婚事,只要替朕管好荊州疆土,來日朕揮師南下,舅舅能鼎力相助。她想,給別人批覆是「知道了」,怎麼這會兒批覆這個。
她陪了他一整日,懷孕後更是嗜睡,兩般累加,剛入夜便有些犯困。即墨潯見狀,擱下了摺子,讓她去睡。寢殿裡昏燈一盞,稚陵只當是要回承明殿了,睡意朦朧,想著白玉釵子還在枕下,過去寢殿,翻開金絲枕時,這才看清,早間摸到的東西哪裡是兵符,而是一枚圓頭圓腦的紅色石頭。除了石頭,還有些……怎麼看也不像是即墨潯會收藏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握著她的白玉釵子,腦海中靈光一閃——那日在飛鴻塔上,啟開了一隻舊匣子,匣子裡裝著零零散散的小男孩的寶貝,這時,裡頭的一兩樣東西,出現在他的枕下……
「愛妃,你發現了朕的秘密,可不能這麼輕易就走了。」
身後突兀響起一道磁沉聲線,稚陵嚇得手里釵子落在床上,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拾起,卻是簪到她的發間。
稚陵愣了半晌,才輕聲說:「原來那個匣子是陛下的呀。」
他似乎輕輕笑了笑,輕描淡寫的:「師傅們管得緊,但孩子哪有不貪玩的,只好躲起來玩,……收集的許多東西,被師傅收去了,也只好把東西也藏起來——不然,還有一顆更紅的,更圓潤的……」
他垂著眉眼,修長手指淡淡揀起那顆紅石頭。血一樣的紅,襯得他手指格外白皙。
他頓了頓,漆黑的長眼睛卻看向她:「後來要去懷澤,一時,忘了拿上。」
稚陵的眼前已幻化出一個小男孩,被迫離開母親,離開得太倉促,連他素日珍愛的寶物都來不及拿上,便要啟程。等他回來時,已經忘記他曾經藏匿的一匣子寶貝,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被父親趕出上京城的小男孩了。
她一時沉默,只抬起眸子,四目相對,他緩緩攬著她坐在床沿。他嗓音沉沉,問:「你知道我為什麼離京嗎?」
回憶之中,只因他那個嬌縱跋扈的太子兄長欺侮他的娘親,他衝上去給了他一拳,太子告上父皇,父皇便想起了塵芥大師的讖語,覺得他今日不敬兄長,將來定要篡逆,所以,叫他小小年紀,母子離分。
稚陵老實地搖頭,他頓了半晌,卻也沒有解答,只淡淡說:「沒什麼意思,都過去了。」
他想,父皇他自己沒有本事,護不住他最喜歡的兒子——他摯愛的皇后所出的太子——哪怕他提著太子的人頭丟在他面前,父皇除了嚇得臉色蒼白,直說他是個孽子以外,還能做什麼呢?所謂摯愛,不值一提,他的父親不過是個沒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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