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嘆息一聲,幽幽地轉過身來,眼尾猩紅,薄唇翕張著,輕聲地說:「九月底。」
稚陵見即墨潯向她邁過一步來,聲音仍然很低:「九月底再走。」
漆黑的長眼睛裡,映出來行將燃到了盡頭的紅燭,也映出來她的模樣。她仍堅持道:「太遲了!」
他伸手來,想要摸一摸她的臉頰,目光瞥到手上的鮮血淋漓,驟然頓在虛空,幽幽地收回了手,這一回嗓音卻堅定了許多,不似先前幾句話有商有量的語氣,反而似有破釜沉舟的執著。
「稚陵。」
儘管他沒有碰到她,依稀卻殘存著那樣的觸感,像是他的修長手指極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耳廓,鬢角。溫柔地像月光落下。
可沒有那麼光滑,他的手上常年握著刀兵,早磨出了繭來,拂過肌膚時,總有幾分粗糙的感覺。
她不知為什麼,聽到他這樣溫柔地喚她時,不由自主渾身一顫。他注視著她,說:「稚陵,我答應過你,……」
「什麼?」
她一時不解,因為他幾乎不會輕易許諾,答應過她的事情,算不上許多,若說兌現……的確大多都兌現了。
她記不得他還有什麼沒有做到的許諾。
如果指的是前生他答應她娘親要照顧她一輩子這種話——她現在卻也不稀罕要他兌現。
稚陵見他忽然彎出一個笑來,唇角一勾,眉眼彎出個歡喜的弧度,一直幽靜寂寥的目光,這時候卻也跟著,有些明亮了。
他寂靜說:「我答應過你,『來年秋狩,教你騎馬射箭』。」
稚陵心頭一震,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微微訝異。
她遲緩地想起來他這樁許諾。
……已經過了很多年。
那一年在禁苑秋狩,她懷著身孕,歆羨別人狩獵的颯爽英姿。
後來,他便馭馬回來,載她一起,在天高雲闊的秋野地里閒行。
那時候,他說,明年此時,他教她騎馬射箭,不必再羨慕別人了。
思及往事,她忽然心頭酸楚。分明已告誡自己無數回,不要再對他抱有絲毫的美好的幻想,可那個時候,她是真真切切喜歡他的,——怎能說忘懷便忘懷了。
哪怕已經有十六年光景,彼時她心中甜蜜卻做不得假。
……大抵正是他給了她一些幻想,才讓她後來幻想破滅的時候,有多麼甜蜜,就有多麼痛苦。他不如從未給她幻想過,也好過讓她從希冀的雲端跌進了爛泥里,摔得滿身狼狽,沒有一絲尊嚴。
思緒千迴百轉,堵在心口,鬱郁不得疏,她喉嚨一哽,只冷冷說:「不用,別人也能教我。」頓了頓,像是怕即墨潯不理解,更添了一句,「鍾宴也能教我。他一向耐心。……對了,從前教我畫畫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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