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很勤快地替他研墨調色。往日裡,她作畫都是他手把手教的,因此,幾乎也算得上心有靈犀知道他會用什麼色,要調成幾分濃淡。
彼此對視一眼,便知對方所想。
大片大片的青綠色渲染開來,這幅畫,恍然似一場梅熟時節的好夢。
一雙漆黑的眼睛悄無聲息地望著這一幕。
秋雨似乎愈來愈急了,斷線的珠子一樣從屋檐往下淌,織成一片模糊的雨幕。屋檐遮不住太多,須緊貼著牆才行。
即墨潯便撐著竹傘,筆直立在門外。
他沒有那個臉進去。可也沒有辦法離開。
下了雨,尤其的冷,他的病情沒有起色,更不必提站在冷雨里站上兩三個時辰,臉色只愈發蒼白難看。禁衛們膽戰心驚,唯恐陛下今日有個好歹,可是勸他,他卻也從來不聽。
雨一直下,下到了傍晚,尋常日落時分,這會兒已經暗成一片,風急雨促,雨聲迴蕩,屋中點上了油燈,鍾宴說:「今日天色晚了,下雨天,路不好走,你……先回去罷。」
稚陵訝異了一下:「是晚了些,沒想到時間這樣快。」她不舍地看了看仍舊欠缺一些的畫像,便期盼地說,「只差一點點了,明日一定就能畫好了!」
但說罷,仰頭看到燈火光芒中,鍾宴格外溫柔的眉眼,便又有些後悔,重改口笑說:「……阿清哥哥,你不要累著自己,左右,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呢。」
這話一出,鍾宴的眼裡溫柔幾乎要溢出來,放下了畫筆,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應聲:「嗯。」
稚陵拾起牆邊靠著的竹傘,臨踏出屋門時,仍很眷戀地回頭望了一眼,鍾宴唇角彎著微笑,送她到了屋門前,小聲地說:「我會想你的。」
他已眼尖看到了門外一片漆黑的衣角。
「不用想我。」稚陵抿了抿嘴唇,環了一下他的腰,「想我的話,就抄一遍《心經》吧,來日我們去法相寺祈福,可以一起捐給寺里。」
稚陵撐開竹傘,踏入茫茫雨中,剛走出了兩步遠,身後雨聲中響起窸窸窣窣聲,以及一串不緊不慢跟著她的腳步聲。
她深呼吸一口氣,心裡只盼望著,天早日放晴,秋狩過後,便能離宮了——倘使即墨潯信守承諾的話。
即墨潯望著雨幕里稚陵朦朧的背影,胸前傷口雖然疼得喘不上氣,還是抬步跟了上去。如禁衛所言,也如太醫們小心勸過他的話一樣,他的病情需要靜養,一時半會,最好不要隨意走動,更不能受寒。
他知道這是自討苦吃。
甚至,除了苦,也別無什麼苦盡甘來的好處。他沒有苦盡甘來。
哪怕在這裡,別說站兩個時辰,就是二十個時辰,兩百個時辰,兩千個時辰,站成望妻石——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