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認真地對我搖頭,他不想再喜歡嚴栩安,早就從他的課堂退學,把花名冊上自己的名字劃掉,我應該知道。可是這種事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又不是空調遙控器想關就關。罪魁禍首就是那天半夜,嚴栩安把他從我家拐到關東煮專門店,對外招牌三十七年的祖傳湯底,一口溫熱的蛋黃高湯給他喝傻,渾渾噩噩地忘記四年前嚴栩安對他說過什麼。我不喜歡你了,我其實沒有喜歡過你,我不喜歡這種關係,是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他只會想,你這麼好看,這一次能不能說些好聽的?
他們養的那隻雪納瑞,他的靜小姐根本不是生病死掉,是他臨時回國把它帶出去玩,它在公園裡被另一隻狗咬傷了背,他沒留意到,當天半夜就要趕飛機。它傷口感染,嚴栩安發現的時候已經遲了,是這樣它才會死。因為它死掉,所以他和嚴栩安才會完。
我應該當場就反駁他,他想的這些東西根本沒有道理,就像我媽媽信誓旦旦在講月亮潮汐影響她的月經一樣,還不如講因為陰天下雨所以游泳比賽才會輸。他把過錯推給一隻無辜的狗,就是在它死了之後,他們曖昧不清的青春期宣告結束。他假裝雲淡風輕地捅破窗戶紙,嚴栩安給他的抱歉卻不對等,他意難平。
兩層時間此時突兀地重疊在一起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時間沒辦法控制。嚴栩安說狗要死的意思是他們不可能,無論他問幾次,用什麼樣的語氣問都不可能。別折騰它了,讓它安安靜靜地死在原本的地方不好嗎?埋在這裡做什麼呢,祝所有來玩的遊客都平安幸福,所有的情侶都務必分手。
他這種形象的人不太適合搞深情,也多虧是他,讓我在一個上帝視角看到深情的人有多不堪入目。我不敢說我同情他,我是真的覺得他是個好人,我越了解他就越覺得他純潔,是嚴栩安不配他,他不知道嚴栩安吃人心長大,還敢一次次把自己赤誠地袒露給他,我真佩服他的膽識。
我心底莫名浮出一種責任感,因為我和嚴栩安一直站在同一邊,他這些年把人的心臟當成香草雪糕一勺勺挖著吃,這些甜味我也分到不少。而我比他多一點良心,不能一抹嘴走人,至少要認真說聲謝謝款待,再把缺失一塊的雪糕抹平包紮好。說不定嚴栩安就是為了這個才讓我來陪他,他管殺不管埋,要一個我來打掃戰場。
「算了。」我假裝老成地嘆一口氣,「天涯何處無芳草。」
「哈?」
「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我重複一遍。
范世朝用極其嫌棄的表情看我,他恢復過來了,貼心地不讓我再勞心費神想著怎麼安慰他,還反過來嘲笑我沒文化,憋了半天就只能憋出這一句。
怎麼了,我很冤枉,這句話多有道理,不能因為它被講太多次就看不起。但我平時確實也不會這樣講,好土,像說自己看書其實每天只看半小時靈修書的人說出來的話。可能主要是我不敢講真話,關於那個他被嚴栩安拒絕的真正的理由,是他太在意這所謂的交往關係——太想要一個名份。對嚴栩安不能要求這個,雖然你問他要他也會給,可他也很快就會覺得煩,這樣不對,他不喜歡。問題就出在這裡。
這就是我不能告訴他的部分,我裝得太無辜,隱藏起我的本來面目。他最好別忘了我還是他的情敵,我是在陰險地從他的失敗中吸取教訓。
我有些慶幸,在這之前我也差一點就對嚴栩安得寸進尺,還以為他引誘我就代表著特別的什麼。我一個既得利益者,要給為我衝鋒陷陣的愣頭青掃墓獻花。我良心不安,繼續對他獻殷勤,說等我們回去之後一起養只狗,只我們兩個一起養,摸都不給嚴栩安摸,把他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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