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走過去,果汁攤位旁邊立著攤主自己搭的燈,沒辦法,不亮一點就沒人能看到這裡還有人在切水果。范世朝帶我們到攤位後面的草地,要他指給我我才看到,那是一隻小體型的狗,黑色的背被燈柔軟地照出橘色,像咖啡里兌進了薄薄一層橙汁。
嚴栩安蹲下去,還沒伸出手,那狗卻先動了一下。「還活著呢!」范世朝像怕嚇到它,再驚喜都只敢用氣聲。嚴栩安把它抱起來,狗在他懷裡發出一聲低弱的呻吟,下一秒,一樣黑色的東西從它身體上脫落下來。
我看到了,那是它的腳。范世朝被嚇到了,居然不敢過去。我舉著手機,打開閃光燈蹲在草叢裡找,終於碰到它像燒火棍一樣的黑色斷肢。它摸起來又冷又干,毛髮被血和黏液粘在一起,純粹的一樣死物。在我們發現它之前,這條腿就斷掉很久了,骨頭旁的血都干成了黑色的屑,可能還有最後一點皮連著,被嚴栩安碰掉,也可能是早就掉了,是狗自己咬著不放還以為能接起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關我的事。
它要死了,不是現在死也是明天死。這句話被我用事不關己的冷淡語氣說出口,我裝了一天的乖,卻莫名其妙在這裡暴露本性。「不是,我是說……」我後知後覺,著慌地想要找補,嚴栩安先點頭:「它要死了。」
「可它現在還沒死。」范世朝說。
「你看它的眼睛。」嚴栩安耐心解釋。手機電筒的強光下,我看到它的眼球上蒙著一層膜,不是活物的眼睛了。但范世朝不相信,執著地搖頭:「不對,我覺得……」
我不知道範世朝為什麼會對這裡的這隻狗這樣上心,就算它活著又怎樣,荒山野嶺沒有寵物醫院,酒店也不准帶動物進去,還是他想連夜開車返回?
我沒問出口,嚴栩安先說那我們先回去,這隻狗也先帶回去。返程換回范世朝開車,他一言不發,連車內廣播都不開,轉彎時速度不減,就這麼衝下山也不是不可能。我沒見過他這樣,我直覺他有事瞞著我——但他本來也沒有義務要把他自己的事對我全權交待。
狗臥在嚴栩安的腿上,那隻脫落的前腳在我手中。到了車內我才看清它是只棕色的臘腸犬,除了斷肢處有凝固的血,嘴裡也有。它的身體不再有任何起伏,可能在上車前就已經死了。我沒有任何同情心,只覺得非常煩亂,一隻狗莫名其妙來破壞我的心情。
這時嚴栩安叫我抬頭,看月亮。天塌下來都不能阻止他煮咖啡,也不能阻止我走過去撞他的肩膀要求分一杯。一枚巨大的月亮落在車窗上,它的輪廓異常清晰,有一種奇異的重量感,還有一種堅硬與柔軟並存的奇妙質感。它就在那裡沒有移動過,就像我們在推著它往前走。我這樣想著,就聽到嚴栩安笑著說:「我們好像是把月亮開回家去。」我一瞬間全身像過電,我們共享同一顆大腦。他在哄我呢,狗不重要。
我知道他們兩個人必然有秘密,嚴栩安也就是為了這個才會哄我。到了酒店,他都不送我上去,只叫我聽話,先去睡。我才不去,他不知道嗎,我現在只要看到他,就沒辦法一個人睡覺。這裡的睡覺有兩層意思,他最好給我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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