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無辜地搖頭:「我不知道。」
我沒有撒謊,我媽媽從來不會告訴我她的行蹤,只能她給我打電話,我給她打電話她是不接的。但為了顯示我的誠懇,我還是告訴了警察我媽媽的電話,讓他來打。他盡職盡責地在電話機旁邊沉默了十五分鐘,最後也只能對我攤開手。他也聯繫不到我媽媽。
沒什麼意外的,街頭這些未成年普遍都沒有人管,或者他們的監護人比他們更難管。被我打進醫院的那個人,帶他走上歧路的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中年癮君子更不能招惹,警察絕對不願意把小麻煩變成大麻煩。
我不碰那些,所以血液還清白著,平時頂多沾些酒精和抗焦慮藥,所以在這些人當中,我是唯一有救的那個小孩。警察把他的責任感和他的槍一起武裝上身,坐到我的對面,看著我的眼睛請求我回到學校去好好讀書。拜託你了,孩子。實在不願意讀書,也可以去打籃球或者滑雪,如果想要開車,就去開卡丁車。不要半夜在街上亂晃。他看起來也就三十幾歲,就早熟地想要給我當慈父。
這還不夠,他留下了我的電話,在一個天氣相當好的周末,帶我去了一個類似於電影裡的戒酒俱樂部的地方。就是讓十幾個犯了點事,又不至於是犯罪的青少年坐在一起,互相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想要說給人聽的故事。那也是我第一次發現,我沒有任何事想要講給誰聽。
我只是一個容器,一汪沒有定型的水,發生在我身上的每件事都不怎麼重要,包括我這個人也並不重要。我打架也不是因為我想對誰證明什麼,如果在我動手之前就被人阻止,我也不是非要給他那一棍子,現在給我找上這麼多的麻煩。他們想要了解我更多,問我喜歡的歌手或者樂隊,我說了幾個名字,他們默契地一致點頭,好像以此了解到我的真相。但這根本代表不了什麼,我還聽勛伯格,還讀普魯斯特。每個人都這麼蠢,以為幾個關鍵詞就能概括一個人。
和我內心的惡毒正相反的,我十六歲時的臉比現在更嫩。他們更加對我好奇,這個小孩打架這麼狠?可你長得還像要用奶瓶喝水。
主持人循循善誘,告訴我沒有故事也沒關係,你只需要告訴我們你是怎麼長大的?你家裡都有誰?
他們一心向好,我卻是被一個以為自己能當救世主的白人警察拐進來的。這時有人給我們點了披薩,那種很便宜的大型披薩,一片的熱量可能要兩天才能消耗掉。我很無奈,但吃人嘴短,決定還給他們一個故事。
我告訴他們,我是一個沒人管的小富二代,爸爸在家裡燒炭自殺,媽媽在監獄裡,他們留給我的錢我三輩子都花不完,所以我一個人在美國。我有個哥哥,他比我大六歲,人就在我的身體裡面。沒錯,我們一具身體兩個靈魂,你們可以用眼睛的顏色來區分我們。現在你們看到的是我,我的眼睛是普通的茶褐色,而我哥哥的眼睛是綠色。我喜歡我哥哥,要和他在一起。
沒人再講話了,我在他們心中的印象從一個誤入歧途的亞洲小孩變成一個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人格分裂的同性戀。我故意裝得天真又頑固,提到我哥哥,眼裡都要流出甜蜜的水。他們面面相覷,拿我當牛鬼蛇神。這不能怪我,我本來沒有想要說,是你們逼我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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