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矮几邊煮茶的來內侍偷偷瞥了眼端坐如松、閉眼靜心的太子殿下,心說:不愧是太子殿下,任他魔音催耳,我自巋然不動,一切摧折都是磨練心境!而俞統領不愧是東宮第一寵臣,這樣摧殘太子殿下的靈魂,還沒被打死。
前頭,樹梢在雨中晃動,太子睜眼,一柄素麵玄傘抵開攏合的樹梢穿雨而來,黑靴不急不緩地踩過泥濘,綰色的裙擺似與風雨纏綿,往上,是一把紅帶輕握的腰身。
索命追魂的笙樂驀地停了,就連俞大師也終於良心發現,不忍糟蹋這份美好。
「丁鈴鈴」的一聲,那把傘沿的雙鈴玉墜隨著後抬輕輕碰出脆響,抖落下來的水珠落在執傘的白皙手背上,傘下的人走到亭前,露出一雙漂亮精彩的眼睛。
都說寧王世子和文國公府的趙世子眼帶桃花,前者風流,後者浪蕩,一雙桃花眼天生含笑,情意蓄藏,不知勾了多少春心柔腸。裴溪亭沒那一雙桃花眼,眼波瀲灩卻無情,太子卻識得了「風情」二字,冷泠泠霜葉似的,不只是勾腸,而是穿腸了。
琴弦突然一震,太子回神,垂眼看向自己無聲無息撫上琴弦的手,一時無言。
裴溪亭已經合傘靠在亭柱邊,走到小几前捧手行禮,而後瞧著那琴,說:「好漂亮的一把靈機式,整體幽黑,腰部的波上翠煙圖也清雅自然。殿下,這琴叫什麼?」
其實沒有名字,但太子輕撫琴首,說:「溪亭問水。」
裴溪亭一愣,笑著說:「它溪亭問水,我溪亭問涓,好有緣啊。」
太子不置可否,說:「你還未取表字,『問涓』一名,何來?」
裴溪亭沒想到太子會問這個,一時沒有說話。
其實「問涓」是爺爺給他取的小字,溪亭問涓自有雅趣,自得安樂,爺爺望他問水以自明,寧靜致遠,富貴悠閒,只是老爺子走後,再沒人這麼叫他了。
「是從前遇見的一位老人為我取的,我特別喜歡,也很珍視。」
那張臉上露出真切的悵惘和難過,太子正欲順滑,就見裴溪亭屈膝跪在坐墊上,孩子似的撐著下巴,期待地看著他,「殿下,等我要取表字的時候,您能不能幫我取這兩個字啊?」
太子沒有應答,俞梢雲說:「殿下又不是公子的長輩,怎麼取?」
「君父君父,天子為萬民之父,殿下是儲君,那就是萬民的小爹,怎麼不能取?」裴溪亭很有見解,「您要是能給我賜字,我們裴家至少得擺席三天。」
太子因為這個「小爹」沉默一瞬,隨後問:「為何要我取?」
「第一,我就認識您這一位除父親外可以給我賜字的人;」裴溪亭再抬起一根手指,「第二,好歹是表字,要叫一輩子的,我想挑挑賜字的對象;第三,我覺得這種要求,也只有殿下才會答應。」
太子說:「因為我好說話?」
「不,」裴溪亭拍馬屁,「因為您開明,而且很會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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