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堪正攏著一捧砂礫, 讓它們不斷地從指縫間溜走再拾起。
篝火將他無光的雙眼照得很亮,不再死氣沉沉,有了幾分生氣。
像個「活人」。
她平日裡與他對視的時候無比自然,仗著他看不見可以不用硬擠出討好的微笑, 只要控制住語氣即可,這一點傅堪倒是比甲方強。但此刻火光跳躍, 烙印在他深邃無波的瞳仁里, 這位男主角的存在感莫名膨脹起來,更別提世界安靜得可怕,他的呼吸聲都清楚地傳進腦子裡。
種種跡象都在昭示著——他並不是她自欺欺人當作的「紙片人」,也不是系統輕飄飄的幾句「攻略對象」。
他有自由意志, 他真實存在。
謝姜芨學著他的樣子捧了一把細沙,放於眼前仔細觀察之時,聽見他開口道:「李淵不知他向龍王祈禱的『多子多福』會帶來那些夭折的嬰兒,它們的母親是妖,而父親是人,二者結合誕下的子嗣介於兩族之間,光是活著都難,李姝卻健康地活了下來,還與常人無異。她看到最多的便是父親對母親的暴行,而母親無法溝通,李姝面對懵懂無知、惶恐不安的女兒時,會告訴她些什麼?」
他語速平緩,不帶一絲溫度,卻讓謝姜芨聽得心中一驚:「李姝在蓮花鎮的家檐下有一燕巢,與你分開後,我去了那裡。」
*
乍暖還寒,在後廚被菜刀劈得七零八碎的大肥耗子傅堪一睜眼,發現自己投胎到了燕子窩裡。身旁還有兩隻瘦小的黑燕子,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半死不活的新兄弟。
他抖了抖凍得僵硬的身子,竭盡全力睜開被分泌物糊住的眼睛,午後陽光劈頭蓋臉地直射過來,一陣晃眼,就看到了一雙骨瘦如柴的手。
那雙手細得幾乎只剩骨頭,薄薄的皮肉搭在上面,膚色白得像死人。
李姝小心翼翼地扒著燕子窩,兩條腿使勁架著年久失修的木梯,整個身子抖得像是馬上要跟著梯子一塊兒散架。
李淵將老龍王給的錢財大半丟進了賭坊,一家……十幾口人無奈蝸居在一個茅房大的破屋子裡,唯有檐下的一窩燕巢散發著些許生機。
常言道,燕子不入苦寒之門,這燕子估計也是命裡帶衰,生了幾隻病懨懨的崽子,還好死不死地在李淵家門口築了巢。
冬去春來,歸燕還巢,李姝等這一天等得眼睛都快掛到了門樑上。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某隻看起來最虛弱的小燕子,不顧其他幾隻毫無殺傷力的啄咬,將傅堪捧了出來,瘦得硌人的指關節將他頭上凌亂的胎毛梳順,顫顫巍巍地下了梯子。
新出生的燕子,沒了鳥巢的保護,如此脆弱渺小,被這樣光溜溜地帶出來,基本上離死也不遠了。
但是李姝不懂,用圓圓的大眼睛打量著手中的小鳥。
她下巴尖尖的,臉頰因為長時間的飢餓瘦得凹陷,皮膚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額前的劉海又長又密,亂糟糟地遮住她一半的眼睛,反倒顯得下方的鼻尖愈加小巧精緻。
瑕不掩瑜,即使穿著一身補丁打滿的破布粗衣,也依稀可以看出一些未來的美人苗頭。
她捧著傅堪走進屋裡,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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