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景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鉛灰色的天幕下,陰沉的雲朵低垂著,寒風在曠野上呼嘯而過,將地面上的沙礫高高捲起又拋下,最後停在不遠處一片巨大的城廓旁。
城廓是鐵青色的,暗淡的日光下依稀可見巍峨高聳的牆體,宛如天穹之下沉睡的巨獸,令人一眼看不到盡頭。
隨著馬車越來越近,這座巨大的高城也越來越清晰,官道在城郊外,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雲景怡仍然看到城牆四面的角樓,從角樓向四方延伸豎插著幾十支巨大的雲旗。
朔風從西北而來,將這些旗子盡數吹起,遮天蔽日,獵獵作響。
田醫師專注地看著那一面面旗子,他的眸子炯炯有神整個人精神煥發,馬車繼續向西北而駛,那座城廓也再緩緩後退,田醫師的目光隨著它移動,半晌,終於開口:
「那就是涼州城!西出天都城的第一大城池!那上面的巨大雲旗,每一面都象徵著又過了安穩一年!」
他的嗓音激動得干啞:「當年,我們跟隨師傅前往北域受教,因為錢兩緊缺,曾在涼州城裡搖鈴行醫許久。」
「那個時候,整個城裡都是因為戰亂從西北逃難過來的人,各個衣衫襤褸,又病又餓。」
「師傅一邊救人一邊教導我們,醫者在世便要行走世間,救人於危難之中,他門下的徒兒,萬萬不可做貪圖高官厚祿之人,否則便會將他逐出師門。」
「可是……」
他的聲音漸小,雲景怡雙手在炭爐上方烤著火,視線看向那一處宏偉巨大的城池,以軍馬行進的速度這座城池剛剛過去一半,可見這涼州城果然很大。
雲景怡看著眼前的老者,他眸子中的光漸漸暗淡下來,她想起初次見到師傅這位曾經的同門,一身不折不撓的氣息宛如冬日的松青,與師傅那樣像。
然而儘管師出同門,他終究還是為生活所迫選擇入朝為官,最後被自己的師傅逐出師門。
此次他答應與自己一同前往北域,相救沈星煜是其中一半,另一半,想必是為了尋找曾經的同門大師兄吧。
在北域這片茫茫之地,想要從沙漠中找到一個人,也只有依靠鎮北軍了。
雲景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婉:
「田醫師不用自責,我曾見您幫助那位盲眼的老婆婆,只要沒有違背醫者本心,師尊在天之靈會懂你苦心。」
「多謝雲姑娘那日出手相助,幫老夫洗脫冤屈,雲蘇合那傢伙能收你為徒,他一定是三生有幸。」
大氅下的女子嫣然一笑,整個人宛如暗夜中的明珠,她白皙纖細的手指感受著暖爐的溫熱,笑道:
「不,八年前我生了一場重病,丟了所有的記憶,是師傅收我為徒傳授醫道,能跟隨師傅入谷學醫才是我畢生之幸。」
她的話音剛落下,對面的老者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片刻便消失不見。
田醫師心中猛然一驚,八年前,丟了所有記憶?
八年前,中秋之夜,京城裡曾發生一件駭人聽聞之事,曾經的兵部尚書宋衡一府被鎮北侯領兵盡數滅門!
宋衡夫人姓秋,兩人攜手起於草莽,二人相敬如賓育有一子一女,一時傳為天都城佳話。
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位秋夫人不知師承何處,居然有一手超絕醫術!
在她出手相助後,鎮北侯府里那個被整個天都城醫師都判了死刑的世子,居然活了過來!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眨眼,那位曾經病懨懨的世子如今已是鎮北軍將軍,手持赤金虎符,肩負整個大靖朝西北邊防。
田醫師默默端詳著眼前的女子,她姿容絕世,更有傾城之色,然而臉上完全沒有曾經宋衡與秋醫師的影子。
難道是自己多疑了?
寒風愈發凜冽,馬車在荒野灘上疾馳,冷風從窗子吹進又刮在人臉上,宛如刀割一般疼痛。
窗外的天色逐漸黑沉,尚未到卯時,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深灰色,雲層中仿佛聚滿了水汽壓得越來越低,將荒野之上向西飛馳的一隊軍馬襯托得十分渺小。
田醫師頂著刺骨的寒風將窗子關好,呼嘯聲驟停,整個車廂內逐漸升騰起來一絲暖意。
他仿佛在顧及什麼,將聲音壓得極低對雲景怡道:
「雲姑娘,從涼州一路向西北而行,翻過焉支山會途徑一條名叫弱水的河流,西側便是祁連山,跨過弱水河是甘州。」
「以雷副將的行軍速度,想必不會再甘州停留,越過甘州就會進入沙漠腹地,沙漠西北的盡頭是肅州,再越過肅州向西北而行,穿過疏勒河與冥水便到了玉門關!」
「若有人想要截殺,定會選擇在甘州與肅州之間的沙漠中動手!」
雲景怡原本稍稍鬆緩了一些,聽到他的話,烤著火的手指頓時收緊!
在涼州驛站時自己曾疑惑,為何雷副將明明帶了糧草卻依然要在涼州驛補給,定然是要將軍中補給留在沙漠之中以作備用!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