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燁恍然詫異,雲老谷主怎麼知曉父親所言?
他如實回答:「家父正是此言。」
雲蘇合摩挲著老舊的竹筒,沉默著,安靜的書房中只能聽見燈芯爆開的聲響。
少頃,老谷主朝他緩緩道:
「老朽已經知曉令尊何意,你且退下吧,景竹自會帶你去住處。」
就這樣?
沈星燁一臉迷惘著從軟墊上站起身,應當是起了藥效,他發覺身上的傷沒有方才那般疼痛。
走出書房大門,他迎上幾道射過來的目光,兩道來自蹲在門口的獨臂老人,另外兩道來自那位清秀的小醫師。
他朝小醫師訕訕道:「那個……老谷主方才說,由你帶我去住處。」
雲景竹臉色冷然,秀氣的面容上隱藏慍怒,他朝獨臂老人推脫道:
「柏伯伯,你帶這位二公子去住處。」
老人的菸斗在台階上磕了磕,聲音悶悶:「老夫不願同鎮北侯府的人打交道。」
清秀少年咬了咬牙:「你不願,我也不願!」
沈星燁懵在原地,難道侯府在雲靈谷是眾矢之的?竟惹得兩位都不願同自己過多接觸?
畢竟是老谷主的吩咐,這麼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柏川站起身,喚了一聲黑豆,又朝沈星燁示意了一個隨我來的眼神:
「既然你方才說自己是無隱的徒兒,那老夫便帶你去見無隱,只不過……」
沈星燁聽到能見師父,慌忙小跑跟了上去,剛走出沒幾步獨臂老人突然止步,他也隨機停了下來。
柏川深深地抽了一口旱菸,吐出煙霧,瞥了沈星燁一眼:
「只不過無隱的夫人三日前亡故,他這段時日避不出門,你萬萬不能惹到他,若是無隱不願見你,那你只好找個山旮沓睡吧。」
師娘亡故了?!
他心中一陣驚駭,顧不得思索太多,慌忙跟了上去。
深夜的山林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沈星燁也不知這獨臂老人是如何看路的,他只能聽著不遠處的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林中幽深,兩盞青色的燈火靜靜燃著,空靈的燈火下有兩間小木屋,門扉緊閉,不知有沒有人。
沈星燁跟在柏川身後走到小木屋門前,老人用菸斗敲了敲門,言簡意賅:
「無隱,是我,老柏。」
無人回應。
沈星燁瞅了瞅漆黑的四周,難道師父在雲靈谷就住在這兩間小木屋中?
柏川又敲了幾下,稍稍提高了聲音:
「你在鎮北侯府收的徒弟上山來尋你了,谷主吩咐,既是你的徒弟,那便交由你安頓。」
一旁的人心中一驚,雲老谷主什麼時候說過這番話,自己怎麼不知曉?
話音剛落,窗子內亮起燈火,不多時,吱呀一聲,一個微胖的身影開了門。
縱然燈影搖曳,暗夜深沉,沈星燁還是一眼便看到師父臉上難掩的哀傷。
「師父。」
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輕聲喚了他一句。
無隱全然沒有料到這個半吊子小徒兒當真跑來雲靈谷,自他從天都城回來之後,青兒的病情便每況愈下,三日前的傍晚,咽了最後一口氣。
雲蘇合遣了人操辦喪事,畢竟只是在谷中借住,雲靈谷又時常有病者求診,掛白撒紙錢有些不合時宜,無隱便為青兒換了衣衫,最後化為了一捧骨灰。
自青兒故去那日起,自己便躲在房中閉門不出,小屋中處處都有她留下的痕跡,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青兒已經離他遠去。
黃泉陌路,陰陽兩隔。
他少年師承前朝刀聖門下,師父誇讚他天資卓越,是練刀的好苗子,為了不辜負恩師的期望,無論寒冬酷暑他從不敢懈怠,終得年少成名,練成歸塵刀。
然而命運難測,他習成歸塵刀的次年,前朝進入戰亂,當今陛下與鎮北侯聯手揭竿而起,師傅與同門師兄弟也離散在流年戰亂中。
青兒,是師父座下唯一一位小女徒,因先天不足無法習武,只在師門中負責照料師父起居、整理藏書樓。
那年戰火帶走了許多同門師兄弟,他也身負重傷,青兒將他從屍山血海里拖到一處山洞中,又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居然從前朝名醫石寒水的親傳弟子手中求了藥,才救回自己一條命。
新朝而立,大靖朝威震四野,他同青兒在北域住了一段時日,閒來無事,他還收了一個讀不懂書卻對刀法十分有天賦的「徒弟」,雖然自己從未承認過那個少年是自己門下。
那段時日,是無隱迄今為止最清閒美好的歲月。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