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點,遠處高樓外牆上的射燈和霓虹相繼亮起,遠遠能看到維港的燈光秀。他們所在的位置被前方的建築和山體部分遮擋,只能看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光線穿梭而過。
「真美。」她說。
商宗沒懂她的腦迴路:「看不全,我明天帶你回半島看無死角的。」
梁驚水裝作自然地笑笑,說有些東西看全了反而沒勁。
就像她一直以為的父母輩的愛情,日記里的描述多少帶有美化的成分。回到現實才發現,一個早已長眠於世,另一個是個膽小鬼。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至少能留個美好的念想。
商宗一字不落地聽,把剩餘一半菸蒂碾滅:「我不會當膽小鬼。」
梁驚水:「嗯?」
商宗說:「我只會覺得是我沒保護好你,想辦法帶你走出陰影,不讓事情愈演愈烈。」
梁驚水愣住,睫毛扇動幾下,而後搡他手臂:「別老代入感這麼強,每次講故事都往我們倆身上扯。」
商宗重新將她拉回懷中,環臂擁緊:「還不是想讓你少胡思亂想點,商公解憂。」
梁驚水側耳貼著他胸膛,聆聽他如鼓般莊重的節拍,沒心沒肺道:「你業務這麼廣,乾脆幫我預言一下,商公本人什麼時候才能被我拐回家?」
頭頂沉寂少頃,吐出兩個字:「現在。」
第69章 「就戴這。」
春季是香港回南天高發期, 尤其是這個時候,海上籠著一層夜霧,那種一堆瑣事擺在眼前倦怠的潮濕感又霸占了梁驚水的身體。
她期待被彌補親情嗎?有過一瞬間吧。
是在他們驅車回到天水圍的時候。在路口的一盞紅燈前,那條單車橫飛、陰蒙蒙的十字幹道又如細風一般, 兒時的片段再度卷過眼前。
2004年至2007年間, 天水圍出現了許多社會問題:貧困、失業、家庭暴力、非法移民, 淪為香港人眼裡的一塊瘡疤。三四月份的夜晚,遠處密密麻麻的格子窗里透著燈光,霧濃了,燈影一方一方地亮起又暗下, 像星星點燈。
她們母女活在寂寂小小的天水圍, 把狹窄的屋子收拾整潔,對於電視中播報這座孤城的混亂新聞置之一笑, 淡而忘之。
那個在回南天裡趕著通告,還得親力親為刷天花板防水塗料的梁徽, 到底是上輩子的事了。
在其他人眼裡, 梁徽是幸運的, 趕上了時尚行業蓬勃發展的時期, 梁驚水也是幸運的, 在學校和職場順風順水,還攀上了一個眼裡只有她的高枝。
可梁驚水一直到回舊居時都若有所思。
在逼仄的浴室洗完澡,她推門出來, 想要勸說商宗回淺水灣睡。
男人站在陽台抽菸, 霧靄沉沉里,他對著星星點燈般的公屋高樓, 捏著一張相紙,眼波溫柔。
商公還真被她拐回來了。
正巧他抽完煙, 問她那天為什麼哭得那麼悽慘。
吹風機功率小,梁驚水擦著半乾的頭髮:「你再好好看看呢?我是被風吹得慘不忍睹,你才是哭得慘的那一個。」
商宗看她往沙發上一躺,像個大爺似的等人服侍,只能笑著接過毛巾,在她濕發間輕輕揉動。
梁驚水跟他較真:「光是從這裡打過來的,你臉部的陰影在這兒。然後,這個色塊看起來是不是很奇怪?沒錯,那是你的眼淚。」
還說商宗你又不是神,哭一下沒人笑話你,像我就不會。
她說這話時,不經意間半闔眼瞼,看上去有些沮喪。
商宗指尖逗她下巴:「只是你不把我當神,外邊把我當神的一大把。」
梁驚水說,那你去找外邊的。
白日裡的繁榮褪去,此刻天水圍的蝸居里只有他們二人。
窗外是清一色的公屋群落,晾曬的衣物都是呈棋盤對稱,在夜霧裡隨風而動,悠悠搖曳。
好像能聽到一點,誰家電視機音量壓低後的對白。
大概是不常在這樣的平凡街區里度過夜晚,讓商宗和梁驚水不約而同想到婚姻的情景。
他們對視一眼,很默契地,彼此的笑容從嘴角漫到眼尾。
誰也不覺得逾越。
與第一次來天水圍不同。
那時他們被橫欲沖昏了頭腦,返途時看著繁華都市盡在腳下,只剩頻頻湧上的空虛、難以名狀的預感。
這是一種煥然的感覺,她想他們這一次真的跨入了新紀元——直到回來這裡,真正地確認。
氣氛很好,不過梁驚水還是把手伸進商宗襯衣里,狠狠在他腰身一掐:「不許你把圈裡的惡習帶到家裡,不許交狐朋狗友,不許和外邊的女人勾三搭四,不許又……有秘密瞞著我。」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