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安跪在床榻前, 伏下身, 不敢多言。
他是宮裡少見的年紀大了的太監, 又曾在皇上身邊伺候,已經多年不曾行此大禮, 此刻感受到後腰抽痛, 想自己果然是老了,規矩都忘了。
太子半躺著, 原本只顯得文俊的眉眼,已經被陰鷙壓住,他兩腮凹進,幾乎面目全非, 唯有鼻樑仍然和當今天子相似, 曾經他穿杏黃色朝服與老臣側身而過時, 後者甚至以為看到了年輕時的昭玄帝。
可子肖父, 皮相不過表面,卜安心里明白,若是太子能多像陛下三分, 天時地利人和,未必不能得了聖意,若是太子能完全不像陛下,也不至於這般下場。
「卜安,孤力弱失手,你再去端一碗來。」
「是。」
他沒有起身,跪著用膝蓋向後慢慢退,直到屏風後才站起來。
太子從那整面蠶絲透光的屏風,盯著卜安的身影,幾乎是忍不住悶笑出聲。
不過一個走路都不穩當的老太監,就能這麼多年當父皇的眼和耳,讓他片刻不得喘息。
什麼皇子,什麼一國儲君,榮辱都不過是在父皇一念之間,太子低頭乾咳出血,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但他偏不要就那樣冷冷清清的死,滿朝文武若不銘心,何談活過,下一個登基為帝的兄弟不管是誰,都得在史書上被他壓一頭才行。
老二狗急跳牆,什麼都不顧了,他是怕他若死前都把太子的位子坐穩了,他登基那天還得朝他跪拜磕頭呢——可惜不能親眼所見。
太子閉上眼,父皇曾經究竟有沒有想過,要把皇位交給他?
年少時皇上曾帶太子到上書房,指著裡面正在讀書的皇子們。
「吾兒,小六是朕給你選的孤臣,你既要對他施恩,也要讓他記得尊卑,正如朕與永親王。」於是為了讓趙祈當好這個孤臣,杜賢妃與他至今沒有母子名分,妻族是明面站隊老二,背地卻靠著他的東方家,身邊得用的親信,是太子曾經親自在死刑犯里欽點活命的福由。
.
孟初實在是拿滿年沒有辦法,平日裡不愛哭不愛鬧,怎麼逗都行,唯有一點,夜裡得攥著她髮簪才能睡熟,且還得是當面取下來給的。
「讓兩個奶娘夜裡輪流照看,千萬不能離了眼。」萬一簪子劃到哪,那么小的孩子藥都不好用,她如今所有簪子的尖都磨鈍了。
怡蘭應是。
孟初又轉頭去跟趙祈道:「也不知怎麼有的習慣,明日就不給了,沒準哭累就不鬧著要了。」
趙祈手裡的書都看不下去了,見她不像是說笑,就嘆了氣,「他還小呢,也許過段日子就膩了,何必讓哭一場,哭也傷身。」
孟初似乎被勸住了,過了一會兒就拉了拉他衣袖,「爺,不然讓滿年晚上跟我睡吧?也許這樣他就不要簪子了。」
「……」
最終還是沒能成,趙祈是一點沒鬆口,好在後來孟初發現,滿年拿她白日蓋過的毯子也行,就是奶娘們更得提心,萬一捂住口鼻可不是小事。
以往孟初總覺得自己小院已經夠住了,等滿年一出生,光是身邊跟著伺候的侍女和奶娘就得要再辟一間房,趙祈乾脆讓她先到前院去住,吩咐元德去把院子擴了,等修繕後孟初再回去。
元德點頭哈腰的應了,出去看到王祿來正蹲在院牆角落裡扒土,直接上去踹他個大馬趴。
「沒規矩的東西,幹什麼孬事。」
回頭一看是他,王祿來把本要脫口而出的罵娘憋回去,一邊拍著土,一邊擠出笑,「勞師父關心,您這一腳受累了。」
元德懶得看他,「老老實實招出來。」
老狗眼睛倒是毒,王祿來還真不敢瞞他,左右瞧瞧沒人,就到元德耳邊道:「陳良媛身邊的芳芹找來,說陳良媛精氣弱,得要命旺的人,院裡牆角的泥壓平安符里。」他伸手比劃一個數,「給了這麼多銀子。」
元德恨自己剛剛一腳沒下力氣,「要死了,什麼銀子也敢拿,孟側妃院裡的東西別說是一把土,就是土裡的一隻螞蟻都不許拿出去。」他可不管陳良媛那邊要出什麼古怪,反正在孟側妃失寵前,他是一點髒事都不想沾。
王祿來倒也聽話沒動院裡的,只是又想個鬼點子,隨便從院外拿了點土給送去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