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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覺點是好事。」梁旬易把相機放到一邊,伸手攬住兒子的肩膀,「聞生,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你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得要有自己的意見。」

「我喜歡他的藍眼睛,我會和他交朋友。」梁聞生想了想,說。

梁旬易露出微笑,在他脖子後面拍了幾下:「高先生是來保護我們的,他是私人保鏢,不是來當你的朋友的。」

梁聞生有點兒泄氣,撐著沙發往裡坐了坐,吃了幾塊巴斯奧利弗餅乾,和金毛狗「陀螺」玩丟球遊戲。梁旬易翻著紙頭再作考慮,他在這件事上顯得猶豫不決,最後把一切都擱置一邊,由酈鄞推著他去了二樓,在瞿任之的房間外停留了一會兒。瞿任之已經洗完了澡,頭髮半干,身披絲緞睡袍,正在房間裡整理衣物。

「你要走了嗎?」梁旬易問,但沒進屋。

瞿任之伸直兩條長腿坐在床尾,正好面對著房門,語帶歉意地回答說:「明天一早的飛機。沒辦法,哥,汽車業永遠是最繁忙的生意之一,尤其是現在汽車行業市道大不如前了。」

「你可以試試拉攏什麼人當合作夥伴。」

「我正在想辦法。」瞿任之輕描淡寫道,岔開話題,「你定好保鏢了嗎?有沒有心儀的人選?」

梁旬易搭著輪椅扶手,始終沒進門:「我還在權衡,但我兒子很喜歡今天來的那個。」

「你覺得那人怎麼樣?」

「還可以,差強人意。」

瞿任之把幾件襯衫放進防塵袋,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和梁旬易有五分相像:「你得取悅聞生,可愛兒子難求啊。找個他喜歡的,你也看得上眼的,瞄高一點,不過還是得謹慎。」

兩人敘聊片刻,從花園裡傳來的蟲聲時起時落,後來漸漸變得聒噪,如同被夜風煮沸了一樣。瞿任之打算就寢了,梁旬易向他道過晚安,滑著輪椅去了自己的臥室。他的房間三面向陽、依山傍水,渾似脫離了別墅的禁錮,自成一屋。東牆和南牆都用輕鋼玻璃代替,簾高窗闊,通透非常;北面的牆體被推倒重修過,延伸出去一個花崗岩鋪砌的石台。

這樓台是整棟宅邸最後完工的部分。它坐落在巨石之上,凌於清潭,從臥室里看去,它就像懸在水面上一般。在露台西側,泉瀑飛流,水如珍珠懸空灑下,又盡數落入潭中,常年涓聲不絕。

酈鄞把這幾天累積的信件都抱到書桌上,每封信都分門別類,設了專用的文件夾。她整理著信封,說:「我從來沒覺得你的信能有這麼多。」

「所以你看我每天得應付多少事,只要我們有共識,我就會請最好的保鏢。」梁旬易把輪椅滑到書桌前面,用刀裁開封口,抽出信紙逐一審讀。

「這是律師的,防綁票安全保險下個月就要續保了。」酈鄞把律師寄來的通知單遞給梁旬易,「如果你沒有保鏢,那就不能續保。」

梁旬易拿著單子,眉間攏起了愁雲,知道這事確實是迫在眉睫了。簾外,滿山濃綠,飛泉從松柏間流瀉而出的聲音楚楚有情。酈鄞繼續裁著紙,少頃,她在一堆雜信中看到了一封純白的、沒有落款的匿名信件。她的手立時顫抖起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梁旬易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抬頭問:「怎麼了?」

酈鄞把純白的信封挑出來,梁旬易眼皮一跳,心底生寒。他鎮定地接過信件,裁開了,將一張薄薄的斜紋紙抽拉出來。紙上的字忽大忽小,都是從別的地方剪下來拼貼上去的,最後「你會死」三個字格外之大、尤其之黑,看得人直冒冷汗。梁旬易駭怕地閉上眼睛避之不看,僵著脖子深呼吸,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頭,讓他喘不上氣。

「垃圾信,藏嚴實點,別讓聞生看見。」他說,把斜紋紙折起來推拒一邊,置之不理了。

*

高緒如在酒店裡待了一個小時,坐在圈椅里彌望落地窗外成簇的樓群,他抬起頭看向天陲下起伏的山巒,想辨認出梁旬易的家在哪個位置,但根本看不出來。整座城市望過去就像一棵碩大無朋的聖誕樹,裝點時掛的彩燈太多了,不免露出俗態。高緒如在屋子裡坐著有些悶,便起身離開座椅,決計去街上溜達、隨便走走。

他沿威爾夏大街走去,拐到東邊。高緒如在經過商店時放慢了腳步,他看到櫥窗里的塑料模特身上穿著過氣的紫色運動衣,一張老電影院的大海報張貼在電話亭對面。

儘管各地的城市都模樣相似,但身邊的一切依然令他感到新鮮。他一路不停地走到影院區,進了「老爹」酒吧,這兒也是一家燒烤餐館。在這樣的街頭小館裡能體會到真正的克索羅式風味,鑲有黃銅吊燈的肋形拱頂、掛在粉牆上的枝形蠟燭、做點頭狀的陶瓷人偶、彩色壁紙、淑女們的香肩皓頸都令人目眩神迷。

高緒如要了一杯兌過的葡萄酒,一人獨酌,沒一會兒侍者又給他送來了一杯額外的馬提尼。高緒如看著杯子裡的冰淇淋和檸檬片,問:「這是哪裡來的東西?」

「就是那邊的兩位先生請的。」侍者為高緒如指了指,牆邊的圓桌旁有兩個男人在朝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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