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綁贖談判在淒淒秋雨聲中暫告一段落,一直盤旋在宅邸上空的恐懼的幽靈也斂去翅膀,趁著夜色溜之大吉。眾人開始著手準備鈔票,虞恭裕坐在側手邊的沙發上,從隨身攜帶的活頁夾里抽出事先列印好的數份文件,在梁旬易面前分別擺開,解釋說:「這是你的總帳號,其他的是子帳號,每個帳號不能超過500萬。」
「超過了銀行會來查。」高緒如補充道,將自己的薑汁汽水分了一半給梁旬易。
梁旬易喝了口汽水潤潤喉,一邊夾著水筆翻看文件,按照虞恭裕的指引在每一頁末尾簽名。虞恭裕壓著鋼印的手杆,在文件首頁敲章:「帳戶開設好8小時內,錢就能從A國匯進來。」
話音剛落,側門外黑洞洞的雨幕里驟然閃現出一道白光,駭得梁旬易手指一抖,急急忙忙往那處探看。原來是茶房進屋後忘了把掀開的垂簾放下去,讓潛伏在屋外守株待兔的記者偷拍到了這座高牆深院之堂奧。高緒如怫然而起,抽出槍握在手裡,將槍口對準帷幔下露出的半邊門扇,大步走去扯攏了厚重的簾幔,並讓安保加強外圍警戒,舉凡抓到不守行規的記者統統驅逐。
「這些媒體叮得比蜱蟲還緊。」梁旬易怏怏不樂地皺了皺鼻子。
虞恭裕似是見多不怪了,連眼皮都沒抬,就漠然置之:「對那些肩扛攝像機、神出鬼沒的人只能忍著點,畢竟我們處在被動地位。」
酈鄞剝了一顆水果糖放進嘴裡,撐著手揉搓亮閃閃的糖紙,說:「綁匪第一天來電時就說他們要現金,我們得儘快把票子點齊。還有個現實的問題,到時候誰去送贖金?」
回到梁旬易身邊坐下的高緒如從容不迫地放好水杯:「我去。」
梁旬易簽名正簽到一半,停下筆抬起頭來看他。虞恭裕掃了二人一眼,不露聲色地把另一份空文件推到梁旬易前面,催促道:「在最後一頁寫護照號碼。」
心事重重地寫完最後一個字,梁旬易將筆帽蓋上,低下頭揉了揉因睏乏而變得乾澀的眼睛。時近子夜,萬籟俱寂,陀螺蜷成一團在暖和的壁爐前睡著了,烏雲伴隨著秋天素有的冷氣從昏睡的果園頂空飄過。錢要明天早上才能匯進銀行,於是眾人無事可干,都一身輕鬆地各自回屋歇息。梁旬易在兒子的臥室門前停住,屏住呼吸,猶豫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窗幔和紗簾都緊緊閉攏著,顯得房間分外之黑。梁旬易按亮燈,室內所有的陳設都是老樣子,桌上有艘組裝了一半的帆船,船身是用玫瑰色貝殼拼成的,結實、牢靠、經久耐用。帆船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有幾塊貝殼散落在船舷邊,好像梁聞生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馬上就會樂陶陶地跳進屋來。養在偏屋裡的倉鼠們在吱吱叫喚,窗外微弱的雨滴聲徹夜不絕。
他們在房間裡徘徊良久,強烈的思念令梁旬易幾番垂淚。出門前,他拿起桌上那盞青蛙燈,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亮還是不亮?」
梁聞生從被子裡抬起腦袋回答說:「亮。」
梁旬易便點亮小青蛙,放在月牙桌上。驀地,他回過神來,發現床上是空的,沒有梁聞生的身影。瑩瑩一豆昏光讓臥室顯得不那麼空蕩,看起來似乎梁聞生正在被窩裡熟睡。
高緒如把梁旬易抱進浴室,像往常一樣給他脫換衣褲、放水洗澡。梁旬易揉搓著頭髮,說:「我覺得你去送贖金這個主意不太可行。如果我是綁匪,我可不想兩次都和同一個保鏢碰面。」
高緒如站在一旁混合按摩霜,滴了幾滴香噴噴的精油在瓷碗裡,然後抬起梁旬易的腳擱在自己膝頭,往他挺直的腳背上塗抹香膏。他握著梁旬易的踝骨,拇指抵在足弓處細細推拿:「別著急,塔塔還沒把交易的細節告訴我們,不知道他在憋什麼花招。這事等GG刊登出來後再議,到時候咱們隨機應變。」
梁旬易把泡沫沖洗乾淨,撐著下巴坐在椅子上看高緒如給自己按摩雙足,心中五味雜陳。高緒如仰起頭,見他神色恍惚,便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放輕鬆些吧,煞費苦心談了這麼久,不可能出事的。綁匪只要還在和我們對話,就不會加害任何人,喋喋不休總比喊打喊殺好。」
盥洗事畢,高緒如為梁旬易披上綢衣,吹乾頭髮後就把他抱到洗手台上對著鏡子擁吻。梁旬易摟緊他的脖子,在雙唇分開的間隙里低聲說:「聞生剛才叫你爸爸了,他說他夢見了你。」
「可能是說給你聽的,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你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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