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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燈射出的光線在堤壩下轉了一圈,最後照亮了長滿黑糊糊的苔蘚的水泥台體。歐寶停在大壩的泄洪口旁邊,呂尚辛把硫酸和電鋸搬出來放在手推車上,推著它進入漆黑的電站內部。

錄音機里的磁帶在慢慢轉動,輕柔的音樂聲從耳機聽筒鑽進梁聞生的耳朵。一曲放完後磁帶就停了,眼鏡男起身關掉錄放機,再將耳機從男孩頭上取下來。梁聞生依舊戴著遮光鏡,一連六天的黑暗讓他辨不清晝夜晨昏。取掉耳機後,梁聞生動了動脖子,問:「我爸爸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竺藉扶了扶鏡架,坐在他旁邊回答,「他可能正在來的路上。」

梁聞生抿著嘴,竺藉平和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說:「很抱歉要這樣對你,但這是我們定下的規矩。事情快結束了,孩子,待會兒就讓你回家。」

光頭佬守在門外,聽到靜悄悄的電站里傳來輪軸滾動的骨碌聲,立即推開門催促同伴趕快出來。竺藉重又給梁聞生戴回降噪耳機,拿起錄放機踅身出門,正好撞見呂尚辛推著粼粼作響的滾輪車行至跟前。呂尚辛的目光落在竺藉手裡的磁帶上,說:「你居然給那小子聽音樂?你動惻隱之心了是不是?我認為你就是個四星級的大傻瓜。」

「他什麼都不知道,連我們的臉都沒見著,根本不會指控誰。」竺藉爭辯道,想把錄音機塞進裝有電腦的雙肩包,卻被呂尚辛搶先一步奪走了。

「你讓他聽音樂,就像在著了火的房子裡鋪床。」呂尚辛邊說邊提起電鋸,伸手輕輕推開門扇,從門後透出來的燭光在他臉上照出極深重的陰影,「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根弦搭錯了。」

小室里點著一支蠟燭,牆上到處都是新舊不一的油漆塗鴉,進得極深的角落裡擺著一隻髒兮兮的水缸。梁聞生套著黑布頭罩,一聲不響地坐在牆角,雙手被銬在身後的鋼管上。呂尚辛把錄放機打開,放在燭台邊,然後走到男孩跟前,面無表情地低頭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摘掉了剝奪他整整六天視聽的頭套和耳機。

梁聞生驟然重見光明,但即使是微弱的燭火也刺得他淚流不止,只得苦掙著別開臉躲避光線。片刻後,他勉強適應了環境,眨了眨通紅的淚眼,困惑地望向眼前模糊的人影:「爸爸?」

「你和你親爹長得一點都不像。」呂尚辛說,他紋絲不動,像塊門板一樣戳在那兒。

梁聞生好容易才恢復視力,他一抬頭就對上一雙冷峻的銳目,然後看到對方手裡拎著寒氣森森的電鋸,還有貼著骷髏頭標誌的危險品盛放桶。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猝然響起,樹林裡無枝可棲的松鴉發出陣陣尖銳的悲鳴。竺藉慢吞吞地走到外面,看到牧夫星座下顫抖著一抹微微泛紅的曙光。在此黎明前,空山人靜,稍有什麼聲響就會引來無窮的回音。

*

高緒如冷不防打了個哆嗦,他聽到梁旬易在客廳勃然大怒地喝斥探員:「出差錯?出差錯是什麼意思?我是說他死了嗎?如果他死了,就告訴我他已經死了,不要給我閃爍其詞!」

「放鬆點,梁先生,我們假設梁聞生還活著。綁匪大放厥詞只能證明他們已經黔驢技窮,他們既然沒有拿到錢,就不可能殺害人質......」

「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知道他是否活著,你們狗屁不知,只會讓我『冷靜』、『冷靜』!他是我兒子,他死於非命!該死的塔塔從我手裡偷錢,到頭來卻污衊是我偷了他的錢!」梁旬易越說越激動,重重地扽著手杖,情緒之悲憤讓他甚至從輪椅里站了起來。高緒如快步走去攬住他,將其緊緊摟進懷裡,梁旬易已泣不成聲,哭著轉過身抱緊他的脖子。

屋裡的警員們都不敢再高聲言語,高緒如抱著梁旬易平定了一會兒情緒,抬起手掌示意站在一旁圍觀的人離開:「都各做各的事去吧,我來照顧他。」

梁旬易在輪椅里坐下,抹去臉上的淚痕,他張了張嘴,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警察正在一個個盤問傭工,家裡到處都是走來走去的人影,高緒如便把他推去了清淨些的小花廳。宅邸里的簾幔在日出之後全部拉開了,金輝穿過潮濕的晨霧照到十字窗格上,花廳里暗香浮動。梁旬易心如刀絞,傴下頭來抵在高緒如肩前,含著淚說:「他才九歲,是我害了他。」

「不是你的錯。」高緒如拍著他的背,「只要有綁架這一行存在,就總會有人要被搶劫,不管是巨富還是貧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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