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你兒子的事,我感到抱歉,這樁災禍本是可以避免的。」呂尚辛悄沒聲兒地呼吸著,這是他第一次當面和梁旬易談話,「世事難料,恩仇難消。我們身上各自都有包袱,但不論它有多沉重,總有一天我們要把這個包袱放下。」
梁旬易靈犀一點地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一直在眼中打轉的熱淚霎時順頰而下。他抿起發顫的嘴唇,就像獲得赦免的犯人一般,傴著頭,把臉埋在手掌中。呂尚辛不再說話了,靜臥著,胸部的起伏越來越淺。梁旬易擦掉淚,看著這個鐘鳴漏盡之人被銬在欄杆上的雙手,還有虎口處的那個黑蠍子紋身,胸中升湧起的情緒之複雜實在難以言表。
在梁旬易走後,醫生又來房中記錄了一次數據,略帶遺憾地看了呂尚辛一眼,隨後便離開了。呂尚辛一直都處在似眠似醒的狀態下,感官逐漸變得遲鈍、模糊,就如同他以前酗酒時喝得酩酊大醉後所產生的行將就木感一樣。恍惚中,他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這聲音像是往他心臟里注入了非凡的力量,竟使他有了力氣抬起眼皮。
病房外的過道里,呂尚垠穿著嶄新潔淨的坦克夾克和軍靴,面含微笑地走了過來。他走到敞亮的玻璃門邊,推開它步入屋內。他朝病床走去,平和的目光從沉靜的雙眼中直透出來,無限憐眷地注視著弟弟的面龐。呂尚辛看著哥哥來到床邊,眼前景物朦朧,猶恐相逢是夢中。呂尚垠坐在他身旁,一隻手放在他胸上,一隻手撫摸著他冰涼的額頭,爾後伏低身體,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說話。
警察或站或立,守在門前,醫護在各個病房來來去去,縷縷行行。不久後,呂氏兄弟並肩跨出房門,兩人無不精神煥發,步履穩健,從一派忙碌的氣象中穿過,沒人對他們投來目光。呂尚辛扭頭看著兄長,發覺他還是當年風華正茂時的樣貌,絲毫未變。他莞爾而笑,抬臂攬住了哥哥的肩膀,呂尚垠也把手搭在他肩上,二人相偕著一直走向廊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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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緒如覺得有人在摸他的左手,動作很輕。接著他突然感受到了肋下的劇痛,痛感從槍眼放射到手肘和髖部。他醒轉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紅著眼圈的梁旬易,對方見他睜開眼睛後忙把身子向前一探,握住他的手貼在頰畔,再吻了吻手背。高緒如起初感到茫然,後來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裡,而他來此地的原因正是受了槍傷。
他收了幾下還沒恢復多少力氣的手指,把梁旬易的手掌圈住,啞著嗓子問:「你受傷了嗎?」
聲音有些微弱,但梁旬易聽得見。他緊緊捂著高緒如的手,又低頭去親吻他的臉頰:「我沒事,是你保護了我。」
見他安然無恙,高緒如心中才欣慰無窮,覺得身上有了點勁,思維也變得清晰起來。梁旬易扶他坐起身,從壺裡倒了杯溫水遞給他潤喉。高緒如吞下一口水,馬上犯起了噁心,後腦勺也跟著隱隱作痛。他忍住不適,放下杯子環顧四周,注意到了擺在窗台和櫥柜上的花。過了一陣後,有人打開房門走了進來,是莊懷祿,他身後跟著裁決人,還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生面孔,從他倆的神態來看,這兩人不是來自國安局就是來自聯盟理事會。
「早知道有這麼多人等著我,我就定個鬧鐘了。」高緒如說,把視線從莊懷祿臉上移開,淡淡地掃了裁決人一眼,發現她臉上那雙末梢微微下垂的、嚴厲的眼睛也盯著自己。高緒如沒有感到害怕,也不躲閃,他知道出了這麼一件讓公眾譁然的槍擊案,想捂蓋子是根本行不通的。
莊懷祿朝他笑了一下,高緒如覺得他這個笑和當年在D國鄉下的寵物醫院看到的差不多。開門見山的,莊懷祿向高緒如介紹了裁決人,女欽差這次終於有了名字:鄧宿驚。末了,莊懷祿又一一道出兩位穿西裝的男士的姓名,他們果然都是理事會的幹員,雖然級別沒有裁決人高,但他們這會兒正在聯盟的羽翼下爬得正快呢。
「聽好,夥計。」莊懷祿繼續說道,「你住的是滕施泰爾醫院,這可是一流軍醫的培訓地,全中央區唯一專門收治槍傷的地方,對付戰場傷情有備無患。消停點,大英雄,別想去找誰報仇,因為讓你中彈的槍手已經死了。這幾天你都在待在這裡,那兩位特工會在外面保護你。等你傷一好,就動身前往洛培德市①。」
高緒如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兩條來自聯盟的鯊魚。盯著這兩人,他不免又想起了那個把他從直升機上丟下去的野蠻傢伙。心裡一難受,高緒如就覺得身上的傷好像更痛了:「去洛培德幹什麼?」
裁決人回答:「前陣子你鬧騰的動靜太大,我們懷疑你的部分行為違反了制裁書的規定,聯盟決定對此召開聽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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