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樣。高緒如暗想著,將頭輕輕向後一仰,倚在床頭。他現在感覺好多了,不頭暈,也不噁心,方才喝下的一口水讓他干啞的喉嚨舒服了不少。他們交談時,梁旬易沒有迴避,一直默默地牽著高緒如的手坐在旁邊。裁決人的話讓梁旬易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高緒如的手,臉上難以掩飾的憂色讓他的眼圈顯得更紅、更濕潤了。
嗣後,裁決人離開了病房,兩個特工也跟了出去,莊懷祿落在後面。花園裡,莊懷祿不慌不忙地走到一輛停在槭樹下的領航員旁,禮貌地敲了敲車窗。玻璃降了下去,鄧宿驚氣定神閒地靠在窗戶邊撥弄著墨鏡架,她的衣著簡樸而雅致,向來正顏厲色的臉上罕見地隱約浮著一絲笑意。她撫了撫捲曲的發尾,像是說:我已準備洗耳恭聽。
莊懷祿屈起手肘支住窗框,略微躬身,稍加思索後才開口:「我知道你是聽證會委員主席,我不阻攔你辦事。我沒想到聯盟這次居然把你任命為裁決人,看在咱們曾經相好的份上......不要為難高緒如。真的,他沒做錯什麼,從最開始就是。」
鄧宿驚看著這個昔日情人的眼睛,嚴峻的神色微不可見地柔和下來,眼周的皺紋也鬆散了些:「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這個問題了,你看我有哪次說過『不』嗎?我知道你在為誰擔保,我專門研究過他,知道他為人如何。」
聞言,莊懷祿喜笑顏開。鄧宿驚向他討了一支煙夾在手裡,淡笑著沖他勾了勾指頭。莊懷祿會意,忙取出火機,變戲法似的打燃一簇火,殷勤地送到菸頭下邊。裁決人靠在車座上抽了半支煙,然後摁滅菸頭,和莊懷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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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已經習慣了挨槍子一般,高緒如的傷好得奇快。啟程前往洛培德市的那一天,高緒如在鏡子前穿衣服,這身衣物與他的身形樣貌是如此般配,伊奧華時代的典雅風情濃得幾乎要從他舉手投足間流下來。梁旬易邀他去共進早茶,只見他著裝考究,瀟灑之態可掬,藍色的雙目瑩瑩有光。高緒如環住梁旬易的背,在他熱乎乎的嘴唇上吻了一下,鬧得梁旬易不由得為之心旌蕩漾,摟著他溫存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懷抱。
用餐時,高緒如收到了一條簡訊,發件人是蘭洋。他平靜地看完信息,然後將其刪除,再按滅了手機。他切開灑了糖霜的華夫餅,把甜津津的覆盆子果醬抹在上面,語氣隨和地對阿爾貝說:「在去機場之前,勞駕你先把車開到坎洪阿教堂去好嗎?」
阿爾貝不作異議,滿口答應。梁旬易正在閱報,聽到他要去坎洪阿後便隨口問道:「你去教堂幹什麼?」
「去見神父。」高緒如回答,一邊給梁旬易倒柳橙汁,「就是一點兒小事,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梁旬易點點頭,沒多追究,又把目光放在了報紙上。吃罷早茶,眾人稍作整理就登程出發,阿爾貝遵照指示,把車子開去了坎洪阿教堂門前。朝日初升沒多久,碧穹似青若藍,聳峙於大教堂側畔的鐘樓高聳入雲,宣告晨禱結束的鐘聲好像是從雲端上飄下來的。教堂四周矗立著披滿羽狀葉簇的棵棵巨木,海棠樹影影綽綽,撩人遐思。
高緒如戴好手套,讓梁旬易在車上稍作等候,獨自下車繞到後面,從後備箱裡取出一隻皮箱。他拎著箱子沿一條落滿白霜的黃石小徑走入教堂西側的花園,登上一條紅鷓麇集的花崗石走廊,從一扇小門進到神香裊裊的壁畫廳里。
鐘聲響起時,神父祝禱完畢,在祭壇下側耳聆聽的教眾低頭唪讀了一句格言,隨後紛紛起身離去,經由一條金色的窄道走出明光爍亮的正廳。尹惠禎搭著手,坐在長椅一端,仰視著高踞台座的聖母雕像。主神一如古時的國王那樣坐如鐘,雙手擱在膝上,姿態安詳而端莊......人群散去後,教堂里只剩下尹惠禎一人在座,他站起來,把手合攏後放在額頭上,對著聖像躬身拜揖。禮畢,他轉身走向祭壇右邊光線幽暗的懺悔室,關上了門。
懺悔室里點著一支蠟燭,香氣四溢。尹惠禎在鏤出菱形花紋的隔板旁坐下來,木柵格的影子投映在他顯露倦容的臉上。光線閃了一下,神父披著黑袍在隔板另一邊落座,掀起兜帽蓋在頭上。小室里安靜了幾秒,尹惠禎說:「請寬恕我,神父,我罪孽深重,但我現在已迷途知返。我很久沒有懺悔了,希望您能為我指點迷津。我想知道我們所景仰的神是否真的能原諒我們最邪惡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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