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鬧到戚夫人跟前,多難堪啊!跟小孩子打架一般。
她桑三姑娘可是個大人了。
想著自己的處境比紀明好了許,桑沉焉這才沒那麼傷心。
桑鈺嫣見狀,繼續好言道:「既然覺得無需我和阿娘出面,那你明日該當如何?」
桑沉焉好沒氣勢地道了句,「我明兒好好跟先生說話,說我關心他,想讓他開心。」
翌日一早,桑沉焉乖乖巧巧接替了落玉的活計,替紀明到上了今兒的第一杯早茶。
茶盞不過是尋常的汝窯天青釉圓盞,茶也不過是鳳團茶,香氣裊裊,飄然而起。
紀明些許意外,順著小姑娘手中的茶壺,順著徐徐流出的茶水,怔了片刻,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三姑娘昨兒說的玩意兒,是甚?」
不過是一盞茶的殷勤,萬不料換來這個結果,桑沉焉的喜悅之情突然從丹田竄起,「真的麼?先生不覺得我昨日言行無狀麼?」
「昨日是我不好。心緒不寧,惹了三姑娘不快。」
目下的紀明,嘴角浮現幾不可見的笑容。偏生桑沉焉離得近,又一眼不錯地看著,將這抹笑意完全收入眼中。
少女笑得越發燦爛,「若是先生允許,學生想去院中堆個雪人。往常在自家,我五哥若是有個不快,玩兒這個也能立刻開心起來。先生今日不見任何不悅之處,可學生希望先生每一日都開心。若是能成,算是將昨日的不開心抹去。先生,可行?」
她跪坐在翹頭案一側,映著身後的掛屏,山澗清泉緩緩流淌。原本顯得有些孤寂的遠山青黛,因著少女盈盈笑意,也顯得格外可人。
「也成,三姑娘且去吧!」
桑沉焉得了先生允許,一個猛子起身。行出去三五步之後才回頭望著紀明,「先生不一起去麼?」
「不了,我在廊下看著就是。」
並未從他眼中看出別的,桑沉焉也就踏實下來,一人飛奔到庭院中,招呼落玉尋來鏟子,在東側那株芭蕉下,胡鬧起來。
連著三五日的落雪,眼下尚且還是黑雲壓城。姑娘不過是穿了個天水碧長褙子,連個斗篷手爐也無,就那樣在小小庭院中,撒歡一樣瘋跑,嬉笑歡鬧,像是給這陰沉不見明日的天穹,劈開了一道口子。讓廊下的人也能窺見天朗氣清。
廊下的公子,靜靜地站著,不去管少女目下的言行是否合規矩,也不在乎書房外的喧囂嘈雜。
就那樣站著,間或還應答少女的問話。
「先生,可歡喜?」
「很是歡喜。」
桑沉焉胡鬧了整整一個上午,到了午膳前後,方才在碧波池一腳堆了個雪人。歪頭側腦,忒不像樣。
紀明一直看著那雪人,桑沉焉心知那模樣委實說不上個好字。當下又不知該說個什麼緩解尷尬,腦子懵懵。胡亂道了句,
「先生,好看麼?」
此言一出,越發尷尬了。
紀明仍舊盯著,半晌無話,直叫桑沉焉想將自己團成個糰子,立時滾得遠遠的,再也不丟人現眼了。
「倒也……別出心裁,很有特色。」
桑沉焉素來直來直往,也聽出了紀明言語中的勉強,不死心確認道:「先生,當真如此麼?你可別騙我。」
「世間萬物,有人好美酒,有人圖流芳百世,也有人願種豆南山。皆是選擇,出自本心。桑三姑娘,還是如幼時一樣,天真爛漫,赤忱待人。」
最末兩句,桑沉焉聽得明明白白白,這是在誇她。
先生也覺得她是個好姑娘。
「先生,我往後一定好好孝敬先生。」
桑沉焉站在碧波池旁,極為難得的讚揚,令她有些不穩,高喊了一聲,清脆的嗓音飄出去老遠。
天幕沉沉,破空而出。
如斯美景,師徒盡歡,可新年之前最後一天,《勸學》沒能學完。眼見著時辰將至,桑沉焉心中琢磨了幾個來回,該如何小心謹慎,不惹人嫌棄地同先生講,《勸學》明年再學。
話到嘴邊好幾次,桑沉焉依然沒有說出口的勇氣。蓋因紀明這人,從堆完雪人回來,陡然又變成了往日小夫子的模樣。
半點沒了剛才的通情達理,溫柔和煦。
就差板著個臉,極難通融。
時不我待,還是到了回府的時辰,桑沉焉試探道:「先生,這……這《勸學》,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紀明扭頭看過來。
桑沉焉未完的話,突然憋了回去。正無言之際,聽見紀明輕聲道:「三姑娘且等等。今日晚些下學。」
桑沉焉嚇得險些坐不穩,扶住書案,又不知所措地將書冊來回翻翻。
這是怎麼了?是要將今日玩雪的時辰都補回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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