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南下,謝將軍堅守陰山……十八日蠻夷從碩豐關隘突破守衛,酣戰數日。我軍大勝,然謝將軍左眼盡失……陰山糧秣不足……大名府危矣。
謝將軍雖然守住了陰山,守住了大鄴百年基業,可失了左眼,手下的謝家缺糧缺馬,缺傷藥。
連一向和謝將軍有些不對付的晁丞,也摒棄往日嫌隙,代替混亂不堪的謝家軍遞上一份軍報。
唇亡齒寒,前車之鑑。
大敵當前,最為忌諱的便是輕敵。
月氏雖然是蠻夷部落,卻是人人拉弓射箭,兵馬嫻熟,舉國之力南下。
而一山之隔的大鄴,紅紅火火,從皇城到百姓,全然徜徉在節慶的歡騰之中。
數日前,月氏人馬由新封的左將軍帶領,舉兵南下。陰山守將謝將軍領著謝家軍抗敵。月氏人馬雖強壯,可謝家軍也不是小覷之輩。
然,幾番對敵之後,謝家軍越發人心不穩,只因軍中戰甲兵馬,一絲補給也無。軍士前方抗敵,後方宮燈高掛,歌舞喧騰,仿若盛世尚在,戰事未起。
我等流血拼命,不過是為了後方的家人親朋。
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外奔波,家人無一絲愧疚地享受我帶來的安定祥和,甚至於一封家書也無。
我仍當拼命搏殺,舍我身軀,換取安寧。
怕只怕後繼無人。
軍中怨聲載道,因著謝將軍終日於城牆上對敵,故而隱忍不發。
終於,還是到了背水一戰之時。
謝將軍滿身鮮血下得城牆,鮮血染紅的衣衫,呼嘯的北風也撩不起袍角。他手持長槍,一馬當先,開城衝殺。
陰山的夜間,從月氏而來的鬼風,在連綿不絕的山脈之間穿梭,猶如惡鬼哭嚎,冤魂索命。
帥帳周遭,鬼火四射,寂靜中只聞風聲。
由於前朝種種行徑,黃衡和崔道之二人,不合時宜從京都趕來參贊軍務,成了謝家軍出氣筒。
上至副將,下至伙夫,各個都能來他二人的軍帳前吐上一口唾沫星子。
黃衡依舊是板正的身姿,堅定地走在前頭,崔道之許是愧疚,低頭不言,頗有些瑟縮模樣,可腳下的步伐,沉穩堅定。
無視他人投來的各色目光,二人行至謝將軍帳前,高聲道:「替將軍守衛!」
陰風悽厲,黃沙漫天,和著軍帳前長明的燭火,噼啪。
不見內間有何動作,跪倒在地,再次高喝:「為將軍守衛!」
依舊是朔風的鬼哭狼嚎。
唯一變化的,乃是投在軍帳上的影子。看不見謝將軍在何處,只能瞧見軍醫不停為將軍擦拭。隔著帳子,瞧得不真切,也不知拭去的是汗水,還是血水。
一時王副將從二人身後走過,本是隔得老遠,可再遠的距離,也滅不了王副將心中的那團火氣。
他滿臉橫肉,大馬金刀行到二人跟前,路途中一把奪過守衛的長槍,飛身到前,一槍打在崔道之後背。
算得上被家中嬌養長大的崔道之,又是個文弱書生,如何受得住這一槍。當即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的風沙。
「崔公子,來此作甚,是覺得害得我家將軍不夠麼?如何!連你爺爺我一槍也受不住,趕緊滾回去。我們謝家軍不待見你!」
崔道之一手趁地起身,滿口鮮血噴涌而出,拭去嘴角的血跡,堅定道:「王副將,陰山之戰一日不平,某一日不歸京。」
王副將是個莽漢,信奉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哪管你是相府公子,還是相公本人。凡是得罪了謝將軍之人,他無不仇恨在心。
而今見到崔道之這番鬼樣子,還堅持著起身,腰板挺直地跪在將軍帳前,他不知怎的,有些害怕。
並未答話,而是扭頭看了一眼眉眼不動的黃衡。正打算給這廝也來上一槍之際,但見他道了一聲慢著,而後緩緩退去外袍,伏跪在地。
高喊:「王副將,請!」
一旁的崔道之見狀,扯著破爛的嘴角笑笑。
平素直來直往的王副將,頭次見到這般境況,心中的惡氣,反倒無處發泄,狠狠瞪了黃衡一眼。
跺腳,將長槍往地上惡狠狠一跺。
揚天長嘯:「讀書人,就是花樣多。你這一槍,且是給你爺爺我等著。你爺爺我早晚給你找回來。」
說罷,手持長槍揚長而去。
而跪在帥帳前的黃衡輕聲道:「崔兄,方才之事,我並未替你攔著,你可是怨我?」
崔道之長嘆一聲,「兄長,你我二人,何需這般客套!這一槍是我應受的。身為相府公子,出生之罪罷了。空享二十來年太平歲月,無一絲付出。這一槍,是陰山百姓和將士的責備,怎還有推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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