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王老捂住臉,已經泣不成聲:「喜兒……喜兒那孩子,她就是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南國人。」
峙城早在喜兒出生之前就已經淪陷,她明明是南國人,從生到死,卻沒有一刻成為完完整整的南國人。
王老細細數著:「二十七年了,我就盼著。十二年從前李將軍和成將軍一起收復六郡,我還盼著,可是唯獨把我們落下了。今天,在我這把老骨頭閉眼之前,我終於是盼到了。」
成雅禾已經先我一步哭了出來,哭得比老人家還大聲。哭得語無倫次,一會兒說謝謝,一會兒又說對不起。
王老倒反過來安慰她:「有什麼對不起的?將軍在前線替我們殺敵,奪回家園。我們就要保護好他們的家人,讓他們無後顧之憂。這不是應該的嗎?」
這不是應該的嗎?
以前我好像總說這句話,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句話這麼讓人想哭。
我擦乾眼淚,小聲地說著謝謝。我們現在身無長物,實在沒什麼能報答的。謝謝說得越多,反而越單薄。
面前的老人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真要謝那可謝不完。只憑我們兩個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哦。主意是劉夫子給出的,喜兒的打火石是王伙夫給的。你們倆這身兒衣裳是楊裁縫趕出來的,還有……」
他滔滔不絕地講著一個又一個人名,他們是被戰爭隔絕出南國的失家者,成為峙城一顆又一顆不起眼的沙礫。這些沙礫卻匯聚起來,築起屬於自己的高樓。
我把他說過的人一個一個記在心裡:「老人家,我都記住了。如果我們能逃出去,等有一天我帶著兵馬殺回來,一定會報答你們。」
王老說他不需要報答,他想的只有那八個字:「復我國土,還我家園。」
18
直到半夜,成雅禾終於哭完了,她擦乾了眼淚,自己哄自己,對我說:「我決定諒解陛下的所作所為了,因為峙城必須拿回來,無論我們付出什麼代價。」
我覺得她諒解的簡直莫名其妙:「不相干,收復城池那是他作為皇上應該做的,不耽誤咱倆閒下來的時候罵他祖宗八輩兒。」
終於有人能懂我這種天打雷劈的幽默感了,成雅禾應和我:「皇上的祖宗八輩兒應該都在太廟裡,那咱倆得上太廟翻牌子去,翻到哪個就罵哪個。」
嗯,好主意!誰能說翻靈牌就不是翻牌子呢?
我還沒想好先翻哪個牌子,門卻突然響了。很輕,很慢,很有節奏。王老打開後門,只見一人一馬。
那人走得極快,只將馬留在這裡。王老大喜過望:「終於來了,兩位小姐快上馬吧。」他說著,手裡不斷把王大娘給的乾糧,和周畫師繪的地圖交給我。照著地圖,有一條險路,可以繞過關卡排查。
事不宜遲,拓拔浠的人不知道有沒有開始搜查。如果我們在逃亡路上被抓,死的頂天是我們倆,萬一在王老家中被堵了個正著,那些幫我們的這些人可都保不住了。
這匹馬是難得的好馬,腳力竟然比一般戰馬還要強些,馱著我們兩個都毫不費力。趁著夜色的掩護,我們一路狂奔。
只可惜天蒙蒙亮時還是遭遇了搜尋的隊伍,還好離得夠遠,而且我們已經在城外了,他們的援兵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只要馬兒爭氣,甩掉他們不成問題。
身後的箭矢破空而來,我拼命趕著馬兒。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直到後面徹底沒了追兵的蹤影,我才把韁繩交給成雅禾,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防止自己掉下去:「我抓不動了,你替我吧。」
虎口脫險的成雅禾心情大好,還有心思打趣我:「我肩膀那邊怎麼濕濕的?成婉君,你不會偷偷哭鼻子了吧?」
我直接承認:「是啊,我在哭呢。」
成雅禾頓時炸毛:「啊?那你不會連鼻涕一起擦在我衣服上了吧?很髒的!」
我看著染在她身上的血漬,道歉:「嗯,下次……我賠你一身衣裳。」
馬兒的速度慢下來,因為成雅禾發現我不對勁。就這麼倒霉,我背後中了一箭。
天道好輪迴,我射過拓拔浠一箭,如今被還回來了。
我的傷根本經不起在馬上長時間的顛簸,否則還沒等見到爹娘,我的血就流幹了。成雅禾果斷選擇棄馬,我就是怕她會這樣才強撐了一路。
我跟她仔細分析:「你用兩隻腳走著,還要拖我這個傷員。萬一那些追兵不死心還在追尋,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被趕上的。我還受傷了,順著血腥味兒最容易追。」
騎馬死一個,不騎馬死一雙。這個帳總不會算不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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