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一切都是謊言。
師父的屍體是假的,那麼師父本人還活著嗎?她會在哪裡?假死是師父的脫身術嗎?可當日她上山時,分明確認過師父的死亡。
謊言具有欺騙性。
眼下屍體留下的線索,代表什麼呢?她追著這屍體,能找到師父死亡的真相嗎?
師父的屍體若是假的,那師父當日趕她下山,會是假的嗎?她被追殺半年的委屈算什麼呢?
師父對她的拋棄若是假的話,昔日養護她十八年,會是假的嗎?
若萬象中存著謊言,倘若她鎮日被謊言包裹,她自己,也是其中謊言一則嗎?
清晨風歇,太陽出來後,天熱了起來。日光悶悶投射,雪荔的臉頰被烤得悶疼。
她看著這具自己不認識的屍體,不知該做些什麼反應。她本就遲鈍,此時更加迷惘。而忽然,旁邊少年伸手,拉了她一把。
他手好涼。
他輕輕扣住她手腕時,冰涼感,激得她一個瑟縮,回了神。
林夜拿袖子擋在她發頂,遮住陽光,彎下身朝向她:「好啦,阿雪。你太累了,歇一歇吧。也許睡一覺後,許多問題就解決了呢?」
雪荔仰頭望著他。
她不言不語,目色寧靜。可她這樣空蕩蕩的目光,讓林夜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好是心疼她,卻又無能為力。
林夜佯怒:「怎麼了?幹什麼這麼不高興地看著我?你不應該為我開心嗎?屍體是假的話,你總不會還要拿我的血去救人吧……這個人心脈還有嗎?還能救活嗎?有的話……呃,你挖我的心臟吧。」
他閉上眼,做出大無畏的樣子來。
可他先前分明和她一起檢查過死人的屍體,知道這人心跳早就停了,根本沒有救活的可能。
雪荔怔然片刻,道:「我不要你為陌生人而受傷。」
林夜肩臂微僵,垂下眼,輕聲:「我能抱你一下嗎?」
雪荔不懂。
明明沒答應,少年卻倏地展臂。她被林夜張臂抱入了懷中。
她鼻尖碰到他胸腔,又一次聞到了他身上的藥香氣。
當她的鼻尖撞上時,她被他抱住時,日光照著她時,她感覺到的不是冰冷刺骨,而是一些暖融融的溫度。
她平時,不太能感覺到這些。此時感覺到,少女眼睛便有些發酸。
此間墳墓堆土,棺木詭譎。日光徐徐,遍地荒蕪。
林夜抱著她,輕輕撫摸她後背:「傻阿雪,別哭別哭,我陪你。」
——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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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節,金州城中,出了一樁事。
光義帝已經到達金州,在別觀休憩。
離開建業後,沒有朝臣們在耳邊聒噪,奏摺又由身在建業的陸相一手代勞。光義帝不管心中如何想陸相「代勞」之時,他面上都做出十分感恩狀。
為了表示自己離不開陸相,光義帝到金州後,全然不管建業朝事。
時至六月,別觀涼爽。
光義帝每日閒暇,不是養鳥作畫,便是招人手談。到後來,也許太無聊了些,也許身邊慫恿者多了些,光義帝開始招名妓入館。
六月中旬,下方有內宦奏請,說譽王世子「回來了」。
光義帝這才好像後知後覺,想起了自己來金州的目的——
那塊刻著「光義大興」的石碑。
明面上,光義帝為石碑而來,為「中興」而來。
他要得到這塊代表上蒼祥瑞的石碑,祭祀先祖,向天下人告,南周氣象一新,就此步入「中興」。
得知譽王世子回來,光義帝正摟著一位名妓,目色微頓。
簾外的內宦跟了光義帝許多年,最清楚這位皇帝,當即在外躬身相告:「稟陛下,譽王去山中剿匪,為陛下拿回那石碑。無奈中了山匪奸計,譽王慘死山賊之手,實在可惜。世子為父報仇,不顧身邊人相勸,便登山去剿匪。
「此地教化惡極,那些山匪竟然拿譽王家全家性命威脅世子。世子不屈,一家子盡死山中。世子化怒為勇,終剿殺山匪,逼得那些人流竄逃跑。世子這才將石碑帶了回來。」
內宦沒說的是,為了一塊石碑,譽王府上下死了七十二人。
他知道光義帝並不關心。
光義帝果然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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