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昏昏,少年獨行,斗笠飛紗之下,晚霞為衣擺鍍重鎏金華光。
林夜朝身後撇過臉。
他笑吟吟:「閣下跟了一路,現在只剩下我一人了,閣下也不現身?」
身後的村屋拐角處,跟蹤者一一現身。林夜看到朝自己走來的人,為首的中年郎君著青灰色披風,唇下有須,面容文雅;後方四五個郎君窄袖武袍,氣勢巍峨,滿是英武。
中年郎君拱手笑:「見過小公子,在下姓孔。」
林夜思考一下。
他故作恍然:「川蜀軍中三位大將,一姓孔,一姓陳,一姓趙。閣下看著鬍子一大把,看起來年紀不小,恐怕就是那位『孔將軍』了。」
孔將軍目露明光,明光若雪粒子,閃在他眼中。
孔將軍朝前一步,聽林夜茫然笑問:「不過我和川蜀軍不打交道。孔將軍跟蹤我做什麼?若是讓陛下知道了,少不得猜忌啊,孔將軍。」
孔將軍怔然。
孔將軍看向跟隨自己的武士。這幾位武士,自然也是軍中軍士。孔將軍思量片刻,朝幾位軍士頷首,讓他們退後。
林夜如同沒看到身後的小動作,自以為自己做了提醒,便拄著拐杖繼續沿著小溪流卵石前行。他走路走得不老實,拐杖拄著石頭,人卻跳來跳去,發尾從斗笠鑽出,一甩一甩的,讓孔將軍更加怔忡。
孔將軍默然跟上。
林夜奇怪回頭:「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孔將軍低頭,半晌笑:「不瞞小公子,小公子和我家小主人,十分相似。」
林夜心間頓一頓。
但他連握拐杖的手都沒多用力一分,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好奇:「我以為孔將軍好歹是個將軍,沒想到還是僕從出身啊,失敬失敬。」
孔將軍搖頭。
孔將軍跟在這少年郎君身後,夕陽之下,目中浮起許多追憶之色:「我不是僕從出身,只是我早年,被一戶好心人家救了,便跟著當兵。那戶人家有一位小郎君,自小就調皮得很,我跟在後照顧多年,便跟著身邊人,一起叫一聲『小主子』。
「我家那位小主子,和小公子看著年齡相仿,身量相仿,連面容……可能都有幾分相似。」
林夜睜大眼睛。
他朝後看人,風習習吹,他的斗笠撩起帛紗,露出他幾分姣好天真的面容:「咦?你們小主子長得像李氏人?那可稀奇了,得趕緊帶過來看一看——皇室血脈混淆,這可不是小事。」
孔將軍無力,頰邊肉剎那緊繃。
其實孔將軍不記得照夜應當長什麼模樣了。
照夜十二歲繼承林家遺願,拜為將軍。那時照夜太年幼,他無論做什麼,在看慣風霜的將士面前,都像是小孩子耍遊戲。為了服眾,照夜只能戴著兇悍面具。
不敢哭不敢笑,怕敵人不服怕同伴不敬,怕年少力薄怕有心無力。他將永遠冷靜,永遠沉著,永遠不苟言笑。他要獨當一面,便不能是一個稚嫩的半大孩子。
條條框框,將照夜困在那具狻猊面具後。他就此失去自我,再不能露出本性,只能做世人的「照夜將軍」。
時日推移,照夜得到眾人敬愛,而孔將軍已經快忘了,十二歲前的照夜是什麼模樣。
他隱約記得那是一個被親人寵愛得無邊無際的孩子,那是一個上房掀瓦膽大妄為的孩子,那是一個站在牆頭跑跳玩樂、摔斷腿後又大哭大鬧的孩子。
那是林氏留下的唯一血脈!他應當一日日長大,一日日成熟!
前幾日,有軍士向孔將軍匯報,來金州的那位小公子,有些可疑。
孔將軍便派人跟蹤。
孔將軍一步步走向小公子的時候,孔將軍在一點點恍惚:若是、若是……照夜掀開面具,照夜露出本性,照夜長大一些,照夜是不是就應該是眼前小公子的模樣?
眼前這位小公子容止雅麗,眉眼帶笑,他渾身叮叮咣咣,衣服五彩斑斕。這位小公子多日來遊山玩水,嬉笑怒罵皆活靈活現。
若是照夜不用擔負那麼多責任,是不是就應該是如此備受寵愛的小公子的模樣?
孔將軍想得滿是心酸,林夜卻不耐煩,笑著提醒:「孔將軍,你想睹物思人,最好不要找我。我是南周小公子,你冒犯不起。」
孔將軍沉默半刻。
溪流聲過耳,孔將軍壓低聲音:「那日北郊山,照夜將軍的屍骨,被小公子手下的冬君大人一把箭火,徹底毀壞。小公子為何要毀壞照夜將軍的屍骨?」
林夜打哈欠:「多稀奇啊。你我都明知,照夜將軍的屍骨如果落到敵人手中,肯定要被拿來做文章。當時那個情況,自然是毀了最好。」
孔將軍目光灼灼:「可若是不毀,順著那條線索,也許就能摸到山賊們的老窩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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