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過一個個空蕩蕩的村莊,一些老年人不願聽信勸告,堅持留在他們荒涼的房子裡,緊緊抱著養的貓狗,警惕每一個路過的人,生怕被強行帶離自己的家園。許多房子都被闖進隔離區的流浪漢洗劫一空,門窗大開,玻璃碎片掉落一地,屋子裡不剩下任何值錢的物品。
「什麼時候會允許普里皮亞季的居民回去?」阿列克謝擔心地問。
奧列格聳聳肩,「誰知道呢,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讓人們回去收拾東西,但你要說回去住的話,」他搖了搖頭,「不清楚。」
一周後,阿列克謝返回基輔,他沒有機會回到普里皮亞季的公寓。他在基輔看望了父親,留下來寫了幾天稿件,所有他寫的東西都在交給奧列格一一過目後,連帶著拍攝的照片一起寄給莫斯科。
阿列克謝沒有馬上回到莫斯科,因為沒有機會在筆記本上進行記錄,他只能用大腦記住所看到、聽到的一切,所以一回到基輔,有了自己獨處的和時間後,他就立刻開始將記憶里的場景訴諸紙面。
他把偷偷寫好的文章帶在身上,一到莫斯科後就去見了加林娜,把所有稿件都交給她,由她去負責發表。
將一切事情辦妥後,阿列克謝躺在公寓的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一醒來他就接到了加林娜的電話。
「文章反響特別好,有一些國外的記者注意到了你的文章,一些國內的獨立出版社也想要聯繫我們,但我全部拒絕了。」加林娜興奮地說,但她馬上語氣一轉,壓低聲音道:「阿列克謝,雖說我刪去了很多可能會暴露你信息的內容,但為了安全起見,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不要再聯繫,你也不要再寫這些會讓你陷入危險的文章了。」
阿列克謝還沒來得及應答,加林娜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有一個在第六醫院接受治療的核工程師朋友?」
「是——怎麼了嗎?」
「你最近不要去看望他了,這對你們都好。近幾天克格勃像烏鴉一樣圍著那些可憐的、奄奄一息的病人,他們打算把這起事故的所有罪責都推到當晚值班的工作人員頭上,這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既能堵住西方媒體的接連的問題,又能給群眾一個交代。」
「他們會怎樣?」阿列克謝皺著眉問道。
「從醫院裡活著出來的話,可能會被檢控。」加林娜回答,「至於後續如何,就要看他們有多仁慈了。」
電話很快被掛斷了,阿列克謝木訥地坐在床上,他的心中拂過一絲莫名的不寧,這種感覺讓他整日坐立不安。他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按照加林娜說的那樣,沒有去醫院看望瓦列里,也沒有經常出門,甚至照常完成《蘇維埃新聞》下發的任務。
沒過幾天,阿列克謝在凌晨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很小,他辨認了許久才聽出來電的人是加林娜。
「我們雜誌社被人舉報了。」
「你還好嗎?」阿列克謝焦急地問。
「我在街頭的一個電話亭給你打的電話。可以看出來現在他們還在審查階段,不會立刻有什麼舉動,雜誌社之前也經歷過這種情況,但是——」加林娜嘆了口氣,「他們很明顯這次是奔著你來的,只是目前他們還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伊戈爾·普拉霍弗是你——你現在很危險。」
阿列克謝感到喉頭一緊,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應該立刻離開蘇聯,在他們發現你、並批捕你之前。這中間還有一些時間。」
「有什麼辦法嗎?」阿列克謝問道。
「合法的方法看上去是不行了,審批要等幾個月。我在波蘭有認識的人,他住在烏克蘭和波蘭的邊境。我把他的地址和聯繫方式給你,他可以設法幫你從烏克蘭穿過邊境,到波蘭之後,你想要去別的國家會更容易——你在國外有適合的落腳地嗎?」
「法國。」阿列克謝立刻說道,但很快他就心虛起來,自從母親去世之後,這個國家和他之間已經沒有太多關聯了,他的法語也生疏很多。
「很好,你現在記住我接下來念給你的地址和人名。」加林娜接著念了一串字母和數字,阿列克謝認真地將它們記在紙上,「他叫馬雷克·諾瓦克,臉上有一塊圓形的胎記,很好辨認,我也會發電報告知他。」
「你不一起走嗎?你也會被牽連。」
「不,阿列克謝,這幾年裡我經歷了好幾次類似的事情,《信鴿》之前也不叫《信鴿》——你要相信我。」加林娜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帶著一些無奈。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加林娜的聲音又重新出現了。
「對不起……阿列克謝,真的很抱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是阿列克謝第一次聽到她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我不應該把你拖入泥潭的,你本來應該是一個可以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各大新聞上的人,你很優秀,我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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