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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這些人死不死,很少有人在意。

就算有人在意,也只是感嘆一聲:「死得真可憐啊,他們成了兩軍對壘的犧牲品。」感嘆完他們會繼續關注這批糧草,甚至不會去數有多少雜役死在了這場戰役里。

他們的屍體將被就地掩埋,或被禿鷲啄食殆盡,或被荒野上的野獸刨出來吃掉,數百年後戰場痕跡不在,無人知道這片土地下埋藏著累累白骨。

這樣在意是浮於表面的,是廉價的,除了感嘆,什麼都沒有做到,除了憐憫,什麼都沒有給予。

許多高位者潛意識中有一個想法——這萬千百姓生命的重量,抵不過數千車的糧草,抵不過攻譚大局,將這千萬百姓的性命和攻譚大局一起放在天平上,那麼這些百姓的性命就變成了可以被犧牲的東西。

商憫大汗淋漓,手指輕顫,冷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

這些事情她不是沒有想過,也不是沒有做好心理建設,但事到臨頭,她還是忍不住往深了去想。

商憫知道自己已經變了,前世她愛好習武登山與親朋好友聚會,是個普通人,現在她變成了上位者,變成了當權者預備役,她今生今世的所有親人都在把她向這個目標培養。

他們教導她硬起心腸,教她當斷則斷,指引她御下弄權,他們告訴她什麼叫做權術,何時需要拋棄道德,何時需要利用道德。

商憫學得極其優秀,也確實把這些東西學到位了。唯有一樣,就是許多道理她是知道,但還沒有用於實操。

她曾對鄭留說,聯合各國發動反燕大戰是在舍數百萬人而保數百萬人,是為了保整個人族。

當日的她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也做好了準備。

成王的路必定伴隨枯骨,光復人族的路必會遍布屍骸。

鄭留視之為理所當然,換成父親和姑姑,更不會覺得有什麼。

如今舍數百萬人的機會沒有擺在商憫面前,可是舍數萬人的機會,的確已經到來了,就在今日,就在現在,就在她的眼前。

商憫不是實操者,孫映等人才是,可她是目擊者,是旁觀之人,也是局中人。

此刻商憫驀然驚覺,驟然清醒。

她回想起,從前的自己從來不會把人命放在天平上衡量,這個選項壓根不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她接受的是生命無價的教育。

可是在這個世道,生命就是有價的,是可以被評估的,也是可以被買賣捨棄的。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商憫,你早該接受這一切了,不是嗎?你連人都能殺了,捨棄更多的人命又有何不可?世道如此,你該適應。你是被選定的王,你心中有著宏偉抱負,這條路,怎麼可能不死人?更何況那些死去的人不是白死的,他們的犧牲是為了人族的偉業。

可是又有另一道聲音對她說,你認同的,究竟是哪個你?前世的你信奉生命無價,信人人平等,今世的你被教育弱肉強食,被告知你生而為王,兩個你都是你,但同一個人不可能有兩套相悖的思想。

生命無價,人人平等,宛如美好的理想。這世間弱肉強食,她生而為王,這才是現實。

商憫的野心被現實澆灌,她的眼界因理想而抬高,內心也因理想而糾結,這糾結來自於前世和今生的思想矛盾。

她沒法求助於任何人,因為沒有人能理解她。

她不禁想,如果她不是武王之女,而是轉世為了此世平民,面對這等亂局,她是否依然會踏上逐鹿之路?

答案是,會。

只是武國不會是她的直接後盾,她所行的路也不是借力各國,而是糾集平民民間起義,效仿歷史書上各朝各代的起義將領。

可是商憫就是武王之女,她這輩子天生站在高處,被長輩帶領著俯視塵世。這導致她既能夠共情底層平民,也染上了上位者的殘酷習性。

心腸太軟的人不適合做上位者,心太狠的人又過猶不及。商憫需要讓自己處在一個中間值,要保留憐憫,但也要殘酷。

如果她不曾保留前世的記憶,便不會有此刻的糾結,也不會陷入道德和思想的困境。

可是如果她不記得前世,也不會有這樣的眼界和心胸,那段記憶是瑰寶,是塑造她人格的重要之物,是她之所以為她的證明。

「我想……」商憫低喃出聲。

幫著趕驢的王善沒聽清,下意識問:「什麼?你剛剛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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