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奏報被他身邊的小黃門從探馬那裡接過後呈遞上來的時候,漢宮已初入夜色,周遭的華庭燈火照亮了他那張已顯出幾分病態的面容。
被小黃門的腳步聲驚動,他抬了抬眼帘,因耽於酒色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絲倦怠,「何事?」
「陛下,左中郎將密報!」
劉宏清醒了過來。
尋常情況下軍情絕不需要用密報來描述。
在他的認知中,被他寄予厚望的左中郎將皇甫
嵩此時還在長社與黃巾叛賊作亂。
先前朱儁敗退的消息,讓他一改對黃巾的認知,既怒且驚,也正是因為這一敗,他著令皇甫嵩儘快出兵與朱儁會合,又以曹操為騎都尉領兵隨行,現在驟然聽到皇甫嵩傳回來的消息是密報而非是堂堂正正的捷報,當即就從榻上站了起來。
唯恐這軍情中是個慘烈的敗狀,他三兩步行到了那小黃門的跟前,一把從他的手中奪過了那軍報。
本就候在殿中隨侍的張讓一見靈帝這反應,當即先跪了下去。
往日他倒是不必如此緊張的。
劉宏甚至一度說出過「張常侍是我父」這等能讓他父親從墳墓里跳出來的混帳話(),但今時不同。
正在這個月,因黃巾作亂盛況空前,郎中張鈞上書請斬十常侍,聲稱正是因為他們禍亂朝綱,侵吞百姓財利的緣故才致使民怨沸騰,倘若將他們斬首示眾,向民請罪,必定能讓黃巾之亂不戰自平。
劉宏自然沒有採納這個主意,而是將張鈞的奏章甩在了張讓的臉上。
張讓深知劉宏還需留著他們對抗士族和外戚,的確不可能將他們用這個平民憤的理由誅殺,但他們也必須拿出讓劉宏滿意的表現來。
彼時他與趙忠領著其餘幾位常侍脫了帽子和靴子跪在劉宏面前請罪,拿出了大筆家產資助軍費,這才將此事給糊弄了過去,仍舊留在原職聽命。
那件事是暫時揭過了不錯,可若是皇甫嵩的這封軍報里依然是個戰敗的消息——
皇甫嵩和朱儁會遭到多重的懲罰姑且不論,他張讓卻是必定要頭身分家了。
他正盤算著,倘若將同為中常侍的封諝和徐奉二人與黃巾仍有勾結的消息匯報給劉宏,有沒有機會給自己贏得一條生路,就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面前落了一道陰影。
劉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以手中看完後重新合攏的密報敲著手心,喜怒難辨地看著面前的張讓,「張常侍不如一猜奏報為何?」
張讓的冷汗都要從後背沁出來了。
他哆嗦著聲線問道:「莫非皇甫將軍竟也為賊所敗?」
劉宏許久未有出聲,然而在張讓的恐懼幾乎達到頂峰的時候他卻忽然朗聲笑了出來,「怎對皇甫將軍如此沒有信心?」
「天佑我大漢!皇甫義真果真將門帥才名不虛傳,竟已連克兩州黃巾。」
他話畢便一腳踢在了張讓的肩頭,示意對方別這麼個癱軟在地的樣子。
張讓站起身來的時候,見劉宏又已經重新展開了那份奏書,像是在對其逐字逐句地欣賞過去,臉上的喜悅之色越發分明。
「好一個皇甫義真!也好一個喬公祖之孫!兗豫二州黃巾剿滅,我司州之門戶保全,朱公偉奇襲荊州,義真領兵北上冀州,這是朕數月來聽到的第一條好消息!」
這一連串的消息直接將張讓給砸蒙了過去。
不過即便還沒弄明白為何這解長社之圍直接變成了平定兗豫兩州,也沒明白這其中又跟喬公祖之孫有什麼關係,但他起碼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他的性命暫時無虞了。
張讓小心地出了一口氣,又在劉宏旋即將目光轉向他的時候心頭一跳,重新恭順地站好。
「皇甫將軍實在是太小心了一點,已進入冀州地界後才讓人將這個消息送出來,足足讓朕知道這個好消息晚了半月有餘,難道這宮闈內院之中,還會有人將這消息泄露給黃巾不成?」
劉宏這話到底是無意還是有心,張讓一時半刻之間也無從判斷出來。
他又已聽到劉宏繼續問道:「張常侍覺得朕該當如何嘉獎這位左中郎將?」
張讓又想跪下了。
這並不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
皇甫嵩此人的確不屬於士人行列,也不是此前因黨錮之禍與他們結怨的黨人,但他素來與官宦有矛盾,就連請求解除黨禁的奏書也是他上的。
現在對方到底立下了多少功勞,即便張讓只從劉宏的寥寥數語中聽來,也不由覺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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