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漫不經心地將手擱在桌案上的冰盆上方,在驅散身上的燥熱。
就在張讓幾乎要以為他是處在午後睏倦之中,幾乎要睡去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道:「你以為,用張溫取皇甫嵩之位的做法可對?」
這種問題……
這可不是個能隨便回答的問題!
但張讓總不能說,在這個蝗災處置更為重要的當口,忽然又提涼州戰事,好像多少有些不合時宜,更不能說,劉宏這簡直是給了他一道送命題。
他跪在嘉德殿剛潑水降溫過的地面上,小心回道:「張將軍初抵涼州,又隨後指派了董仲穎為破虜將軍,料來要熟悉美陽局勢尚需些時日,暑熱時節進軍不易,若陛下想要確定換將之舉是否合適,如今只怕是看不出的。」
劉宏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他對這涼州亂賊的攻伐之心極盛,若非如此也不會趁著這蝗災時節將皇甫嵩給換了下去。
也正如張讓所說,他先是批准了董卓升任破虜將軍為副將的決定,又將在此前的黃巾平叛中給他留下了些印象的孫堅也給丟了過去,又將出自陳郡袁氏的袁滂給了執金吾的位置,也一併安排去了那裡,還有便是喬琰也知曉前去涼州的鮑鴻。
這已是劉宏能在當前局面下能打出的最上等牌面。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涼州之戰,以張溫的謹慎絕不可能做出冒進之舉,起碼也要先摸清邊章、韓遂以及北宮伯玉的動向。
再加上此時氣象不佳,便是拖到十一月間也實屬尋常。
可蝗蟲災害甚為麻煩,洛陽京師之中都有民怨之聲,若不能在邊地戰事上取得進展,四方只怕又要生出其他亂象。
最讓他頭疼的是,今日朝會之上,崔烈竟因涼州久攻不克,提出放棄涼州這樣的想法!
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東西!
崔烈是什麼人?正在今年三月的時候,他將袁隗從司徒的位置上免職,換了崔烈上來,以表達一番對於袁氏的警告。
然而袁氏後生袁紹袁術相繼揚名,前者看似不在朝堂,實則依託於大將軍何進,隱有籌謀以待時勢的意思,而後者正在河南尹的位置上積攢資歷。
袁氏嫡長子袁基更是已經位居太僕,少一個早先就當廷被天子斥責的司徒,根本不能算是警告。
而崔烈也完全沒有對得起劉宏對他的期許,光是這個放棄涼州的決定,都有夠劉宏生氣的。
好在那皇甫嵩雖然功勞太高讓他深感忌憚,也沒能成功速勝北宮伯玉,教出來的副將傅燮卻跟他一樣是個說話耿直,不留情面的,當廷就請斬崔烈。
真是一把讓劉宏沒想到,也著實好用的利刃。
傅燮在朝堂上直言,涼州為天下要衝,國之屏障,昔年高祖皇帝平定隴右,孝武皇帝開拓涼州四郡,難道就是要讓今天的宰臣提議放棄的嗎?若真如此,匈奴必然趁勢也一併入侵,此乃「天下之至慮」。()
這種局面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得明白,崔烈如果看不到這一點,就是不智,如果看到了這一點還敢這麼說,就是不忠。
反正兩個罪名自己選一個吧。
這一番指著崔烈鼻子痛罵的話聽得劉宏是挺爽的。
但,這豈不是同時也在說,他選擇崔烈作為司徒,替代袁隗的位置,屬實是個錯誤的決定?
此刻劉宏表面上問的是以張溫替代皇甫嵩,實際上也未嘗不是在問以崔烈替代袁隗一事。
而張讓這回答倒也沒錯,再過些時日看看吧。
也不知道這期間蝗災能不能過去。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殿外有小黃門來報,并州急報。
「呈上來!」
一聽「并州」二字,劉宏陡然意識到,在這一個月內,他因為諸多煩心事的干擾,竟然忘記了他一直就沒收到過并州的奏報。
他此時才驟然驚覺,這情形著實不對。
三輔之地的蝗災擴散,絕不可能漏掉并州,而并州邊地又時常有戰事摩擦,論起頻繁程度絲毫也不在涼州之下。
此時才有急報傳來,讓劉宏下意識便覺這是個壞消息。
若是前有崔烈聲稱要放棄涼州,後有并州不聲不響地丟了,那可實在是大漢崩塌之象。
出於這種想法,小黃門捧著的兩封奏報剛到劉宏的面前,就被他給忙不迭地接了過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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