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所說的要見一個人並不是說的蔡邕,乃是另外一人。
自晉陽離開往樂平去,行到半路便下了雪。
大約是因為她又將自己的騎術給往上點了點,也或許是因為她走這段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有些打滑的山道也並不影響她在此時策馬緩行,甚至在打起了傘後,她朝著朦朧落白的山間看去,自有一種趣味。
過北山入樂平境後她又放慢了些騎馬的速度,眼中所見,是這周遭的田地里冬小麥已然生發,此時正是分櫱之時。
也好在今年冬日不若前兩年冷,讓小麥越冬的成活率大大提升。
喬琰確認其無恙,這才加快了些速度。
行到此處,同樣跟隨在側的典韋已經猜出她要往何處去了。
也果見她並未入這樂平縣城,而是直奔喬玄的祀廟而去。
在距離祀廟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她便翻身下馬,攏了攏大氅後朝著前方而去。
等到典韋將馬栓系好也跟上來的時候,他看見的正是喬琰並未進入祀廟之中,只是在此時望著眼前的碑銘發呆,又緩緩伸手,拂去了面前碑銘之上的一片落雪。
這為她指尖所觸碰之處,露出了下方的字樣,寫的是——
瑰琦在前,靡所不識。
104. 104(一更) 雁門兵曹
經藝傳記,周覽博涉,瑰琦在前,靡所不識。1
這說的正是喬玄當年。他於經文典籍上閱讀廣泛,瑰綺之物在前沒有不認識的。
可這又好像還有另一種解釋。
瑰綺之文,可稱妙絕當世,瑰琦之人呢?
喬玄屢有提拔評判當世之英才,靡所不識,故而當世之人重器服名。
她如今所做,是否也算是另一種「瑰琦在前,靡所不識」?
從樂平到并州,她這走出的一步中堪稱良才薈萃,群星閃爍。
然今日見喬玄碑上銘刻,又越發提醒她時刻莫忘人盡其才。
此前她多是仰賴於自己所熟悉的歷史,可當并州的疆土在阻斷了休屠各胡與南匈奴聯合突入,在扼守雁門令鮮卑不入塞內後,原本落入胡人之手的另一半得以保全,居住於這一片地界上的大漢子民也得以保住性命。
那麼誰也無法說清,在這片土地上會有多少如今已然長成,又或者還未曾長成的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勇武之將因為此種緣故得以存活下來,到如今都需要她一一遴選出來。
州牧之位的得手並不意味著可以徹底鬆懈下來,而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她想到此又將碑銘剩下的部分也從薄雪掩映的狀態清理了出來。
喬玄啊……
她雖與對方算不上是真正的祖孫,但既承襲了對方的政治遺產,也時常將他作為給自己尋找行事憑據的理由,便也自當將他能做到的事情,在自己的舉措中達成,甚至是超越過去才好。
簌簌落雪很快又將碑銘之上覆蓋了一層,也一併落在了她的發上肩頭,這一次喬琰沒有伸手去清理,而是轉頭離開。
「君侯不進去拜謁喬公?」典韋有點奇怪喬琰過門而不入的舉動。
喬琰回道:「踏雪訪親,心意已至,足印已達,又何故叨擾安眠之人。」
典韋不是很懂這些個文人的想法,就像他也不是很懂為何喬琰在找上蔡邕的時候,明明只是個拜訪先生問好的樣子,在蔡邕的表情中卻如此嚴肅。
不過反正他是個帳下督,不需要知道這麼多。見喬琰屏退左右,他便跟徐晃在外面當起了門神。
屋中便只剩下了蔡邕和喬琰一人。
這寒雪漫灌而來的季節,像是蔡邕所住之處自然有暖炕,補足了供暖所用的煤餅木炭,倒也並不顯得有寒涼。
兩人面前的桌案上更有一尊紅泥火爐,爐子上煮著一壺沸湯,氤氳的熱氣自那壺中冒出,其間夾雜著幾分薑茶之味。
見喬琰沒有開口的意思,蔡邕想了想還是當先一步說道:「喬侯先前為樂平侯,閒來無事教化縣中子民,圖個打發時間,想來是無人有異議的。這樂平縣內只有世家旁支,還是與喬侯關係最為密切的晉陽王氏,更少了些阻礙,可如若自縣而推廣至一州,這就不是一回事了。」
蔡邕的政治眼光確實不是一般的堪憂。
但他學富五車,為當世大儒,不會不知道一個道理——
如鄭玄這般的奇才,當年投師馬融,也還會面對這樣的阻力,蔡邕雖無家族傍身,卻也起碼是自六世祖起便有官職在身的。
喬琰要持有教無類之態,必然觸及并州士族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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