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幼弟正生在父親擔任武威太守的延熹六年,如今還不到三十歲。
母親懷著這個孩子的時候,夢見自己將父親的太守印綬給佩戴在身上,登上城樓而歌。
父母覺得這是個異象,就尋了解夢人來問詢其中的緣故,解夢人說,這意味著她懷著的這個孩子將來也會做武威郡的太守,只不過將會死在任上。2
父親倒也很心大,一點沒將解夢人的後半句話給放在心上,只覺得這個晚生的孩子要繼承他安定涼州,戍衛邊境的職務。
因彼時的父親還沒被朝堂爭鬥所波及,隨後又因政績卓著、武功赫赫而被委任為度遼將軍,張奐更對幼子寄予厚望,便給他以猛字為名。
——跟他那兩位兄長的名字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若只是夢境如此,取名如此也就算了,要張昶看來,張猛本人也自有一派橫衝直撞的架勢。
「你也不是在涼州長大的,而是在弘農長成的,怎麼就養出了這麼一番悍匪做派,」張昶努力讓自己擺出了一副兄長架子,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裡是長安,不是你任職的弘農郡州府。如今陛下統御關中,弘農聽憑調配,把你那點傲氣收一收。」
張猛倒也不能說沒有本事。
張奐尚未病逝的時候,在弘農帶著弟子授課,編寫成了《尚書記難》,張猛便在一旁作為旁聽的學生。
他又有一身勇力,跟著父親學了不少防身的手段。
但要張昶看來,那所謂的解夢帶來的後續影響,幾乎伴隨著他這弟弟的成長。
就像是在他們前來長安之前,張猛還頗為大言不慚地說道,那河西四郡之中的武威郡目前還沒有太守,誰知道是不是在等著他這個命定太守的出現。
那位喬并州在涼州和關中打出的戰績,居然還能讓張猛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這讓張昶不敢想像,若是他和兄長都相繼過世,這個弟弟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所以他不得不以兄長之名勒令張猛隨同他往長安走一趟。
在從華陰往長安來的一路上,張昶讓張猛留神沿路所見的農耕景況,但張猛卻並沒當一回事,現在來到了長安,眼見著遠比半年前繁盛了太多的國都景象,張猛倒是嫌棄起這條水泥路的故弄玄虛來了。
他這種態度,張昶是絕不敢讓他直接去喬琰或者劉虞面前自薦的,否則難保將自己的小命都給玩沒了。
張昶心中思忖,想到喬琰在這道路的開端那「長安」二字中所透露出的風骨錚然,便有了個盤算。
他經歷過的動亂往事已不在少數,也曾經見過涼州三明相繼熠熠生光的時代,正因為有了這個對比,才讓他越發確認,喬琰到底是何種人物。
這樣的人,絕不會在這個各方博弈的關鍵階段,弄出一個毫無用處的東西來。
雖然憑藉著張昶的經驗,還並不能判斷出這個新路到底會變成何種樣子,但並不妨礙他轉頭朝著張猛說道:「叔威,我想跟你打一個賭。」
張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朝著兄長看去的時候,又覺得他好像並不像是在說笑。
他收回了朝著周遭打量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回道:「二兄想賭什麼?」
張昶朝著這條路指去,說道:「就賭這條路好了,你既覺得此物乃是故弄玄虛,我就賭大司馬對此路必有重用之處。」
張猛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對此賭並無不可。
要他看來,一條路而已,還是這種能在上頭提筆成字的路,難道還能變成什麼傳世之物不成?
既然兄長覺得此路有用,那他就賭此物也不過是對方閒暇時候的試驗品好了。
也不知道那喬侯是出於什麼考慮,才要讓「不能在撤掉護欄之前踐踏御道」成為一條明文規定的律令。
張猛倒是沒打算來上個以身試法,丟了他們張氏的臉面,但這並不妨礙,他覺得這只是讓這條路變得更加裝腔作勢而已。
張昶將他這個無所謂的神情看得分明,也很清楚自己的胞弟到底是個何種脾性。
在沒讓他親自看到事實之前,他只怕是沒法扭轉這個觀念的。
他便又補充了一句:「在你我分出個勝負出來之前,你不許去尋什麼晉身之階,老老實實地待在我身邊,能做到嗎?」
張猛本已打算直接往弘文館去了,現在卻忽然聽到張昶對他做出了這樣的一道附加規定,表情頓時有些難看。
但張奐過世的時候,他才只有十幾歲,還是兩位兄長以父親的身份將他給帶大的,他又沒有這個跟兄長叫板力爭的底氣,只慢吞吞地回了個「能」字,便跟著張昶在長安城中尋落腳處去了。
說來也巧,若是這兩兄弟發生爭端的地方不是在長安,不是在喬琰於這兩個月內嚴防死守的水泥路邊,喬琰大概並不會知道,這條在長安城中的大多數人看來都有點莫名其妙的路,居然還能引發一場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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