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了舉自己手中的那個薯蕷,道:「試試啊,樂平那頭擇優培養了七八年出來的品種,味道好得很。」
田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當拒絕還是應當接下來,乾脆先學著那年輕人的動作,盤著腿在地上坐了下來,將還帶著熱氣的薯蕷皮給剝了下來,小聲問道:
「可你既然是要做那守夜的差事,為何不專心做事,反而在此地做著偷偷犯懶之舉?」
年輕人搖了搖頭,「我就說你是見識少了,我這可不叫犯懶。這個門平日裡士卒是不往這頭走的,真要有人離開這扇門,直接格殺勿論就是。那門外頭還有好幾道守著的呢,總不會讓人給跑了,我暫時分個神也無妨。」
「我聽說,這是為了防止我們在涿郡的招兵中混入了袁紹那邊的奸細,將此地的情況告知到鄴城去,所以專門留了這道平日裡沒人走的門。」
他說到這裡,恰好看到了田豐的臉色,便問:「哎你怎麼了?怎麼這個表情?」
田豐捧著手中的薯蕷,沉默了好一陣才回道:「我覺得這東西有點苦……」
這年輕人哪裡知道田豐心中在這一刻遭到的又一陣衝擊力,一把從田豐的手上將那塊薯蕷給搶了回去,「苦?怎麼可能發苦?我看你是山……吃不了糙糧。算了,還是我自己解決吧。」
「對了,你繞著這裡走一點,免得被人當做細作了。」
免,得,被,人,當,做,細,作,了!
這幾個字直到田豐回到住處之後都還在他的腦袋裡迴蕩,造成了極強的殺傷力。
所以說,倘若他真在今夜騎著馬匹回返冀州去了,就算錯過了這位在烤薯蕷加餐的,也必定會在營門之外被斬殺?
那讓他回冀州是幾個意思!
第二日他頂著一雙還有些睏倦的眼睛看向張遼的時候,忍不住問道:「大司馬的部下都是如此狡猾的嗎?」
對昨夜所發生之事了如指掌的張遼,好像一點也沒有那等底牌被人給揭穿的慌亂,只是鎮定回道:「但事實上元皓先生的心中早已有決斷了,我這樣的準備並不會派上用場,只是用來防著真正的細作的。」
「……」是,是這樣嗎?
田豐很難不覺得,自己在此刻的頭腦發懵,可能是因為他昨夜確實沒有休息好。
但更讓他思緒混亂的,是張遼說出的下一句話,「不必在意這等本不是為您準備的陷阱,元皓先生昨夜已聽到關於烏桓的處理之法了,我想向您請教一句,您覺得那扶餘和高句麗又該當如何處置,才能確保幽州的長治久安呢?」
田豐的嘴角抽了抽,回問道:「你將此事問詢於我,真的合適嗎?」
張遼顯然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他回道:「元皓先生打從來到并州,又到長安,隨後來到這幽州,一路上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絕不可能是在被所有人聯起手來演繹一場將你困住的大戲。」
「那麼敢問您一句,困住您不得回返冀州的,真的是那扇越界即死的營門嗎?」
田豐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擋住他的是門,或者是張遼可能在放他走這個舉動中所藏匿著的陷阱嗎?
很可能不是的。
在他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裡,已經被填補了太多長安朝廷之中的點點滴滴。
以至於當他站在這個抉擇岔路口的時候,還會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條長安城中的新路,想到在關中原野之上的一道道旱災保障,想到在長安城的小飯館裡的醬汁撈麵,想到他在今年明明有很多個逃跑的機會,卻都被他以可能會被逮回來這樣的理由抹去了想法,想到……
想到更多更多的東西。
就連在他前來幽州前途徑并州的這一段路,都讓他有種值得細細品味之感。
這些反覆在夜半時分閃動在他面前的畫面讓他意識到——
他有可能真的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對於袁紹忠心,而這個前來幽州行敕封之舉的冒頭,更像是給他最開始出仕的兩年一個交代,並不是要毫無遲疑地奔向鄴城。
也正是在他心中的激烈交鋒達到頂峰的那一刻,他聽到張遼說道:「君侯讓我在合適的時候問您,倘若她能將巨鹿田氏子弟都給接到并州去,您是否願意認真地考慮一番效忠何人的問題?」
田豐扶額,回問道:「張將軍,您有必要將「合適的時候」這幾個字也說出來嗎?」
這顯得他好像在一點不帶回頭地往坑裡跳!
但他問歸這樣問,並不代表著他還要在此時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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